但對李百合來說,他現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屈指可數,和李寒霜見面,給長生送藥,用長生的血改造身體。
該做的就做了,更多的實在不想干,因為太累了,而且覺得沒必要,他想了想,沒有什麼多話的興趣。
更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要問就問吧,也許要問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問題,沒什麼好擔心的,總比一言不合突然死掉好。
「好吧,」李百合點了點頭,一臉平靜看著長生,目光和平時一樣溫和,但是今天的長生莫名從那雙眼睛裡看出了一點冷漠,「我會說真話,你現在可以問了。」
他之前從來看不出這個,只覺得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閃著太陽一樣的光,就像是深邃壓抑漆黑的洞穴里閃爍的金礦。
他看見只覺得欣喜,不會覺得難過,就算本來正在傷心,看見這雙眼睛,他也會立刻高興起來。
因為他知道,他還是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的,他好端端活到了今天,沒傷沒病沒有災,有這麼大的房子住,有這麼大的地隨便玩,已經很值得高興了。
更何況,李百合既不嫌棄他,也不仇恨他,從來沒有折磨過他,無論如何都對他足夠好,也不給他任何壓力和負擔。
他還有什麼可要求的?他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他還能要什麼呢?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甚至比他想要的更多。
這一切都是從李百合那裡來的,他以前是很感激李百合的,現在也感激,但是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的感激更純粹一點。
現在,不知道是聽了那條竹葉青的話之後受了影響,還是更早一點,昏迷之後,周圍的事情仿佛都發生了變化,讓他恐懼。
他的感激裡面就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忐忑不安,恍惚迷茫,一點奇怪又扭曲的譏諷,不是針對李百合,是對他自己。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的噩夢的內容了,他夢見天地間一片漆黑,他在混沌之中,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天上還是地下,但他沒有看見李百合。
他一邊哭一邊找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找的,只知道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因此也哭了很久,周圍漸漸有一些聲音。
他去聽的時候,聽見那些聲音在他耳邊環繞著說:「這是什麼東西?敵人的崽子?那應該殺掉才對!留著幹什麼?還不去死?」
他就嚇醒了。
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他沒敢細想,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有很多事情他寧願不知道,但這些東西折磨他。
他的耐心從來不好,這一點大概也是因為李百合,雖然李百合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好像耐心很好的樣子,但他不那麼覺得。
雖然李百合對他很好,但他覺得,李百合有時候其實對他挺不耐煩的,雖然沒表現出來,這種想法大部分時候都一閃而過,他甚至抓不住,不會留意。
但現在,這東西在他心底開始紮根了,他不能容忍這個,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得把這東西丟出去,隨便什麼辦法都好。
長生在開口之前感覺自己的喉嚨里,好像擠得連一點風也放不下,但是開口之後,他的聲音只是略微沙啞,還算聽得清楚,他也不知道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是鬆了一口氣。
「你有愛過我嗎?」長生直勾勾盯著李百合,一雙眼睛像是要變成針,扎進李百合的腦子裡,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再來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他的心跳聲音很大,李寒霜和李百合都聽得見,他把話說完之後,蒼白的臉色反而看起來好了不少,紅潤了些許,像是解決了一件心事。
李百合挑了挑眉,還以為他要問什麼,原來是這個,本來想委婉一點的,但是感覺委婉過頭了,可能會被認為是在說假話,還不如直說,省點時間,想了想說:「沒有。」
長生閉上眼睛,往後退了一步,像是不能接受,又像是心頭落了一塊大石頭,剛恢復一點的臉色又白下去,但表情卻不一樣。
他抬起手擋住半張臉,卻沒完全擋住,李百合能看見他在笑,並不是高興,也不是難過,而是一種自嘲,像是在嘲笑自己,明明早該知道,為什麼非要問出來才罷休。
李百合張了張口,想對他隨便說點什麼,勸慰一下,長生已經直挺挺倒了下去,像一塊長長的鋼板。
他整個人砰的一聲砸在地板上,很沉悶的一聲,好像拍賣會上的交易錘,成交的時候砸下去的聲音,利落中有點輕鬆。
李百合眨了眨眼,對李寒霜感慨說:「他暈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