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修沉默半晌,聲音低沉了,「你和六姨說了麼?」
顧兒緩緩搖頭,「我原想問她的,可,我沒忍心。反正我覺得你六姨雖有些奇怪,卻不像藏什麼禍心的人。我現在想想,總覺得她在泰興這些年很是不對勁,和姜家的親事也不大對頭,而且她娘,我覺得也有些不對頭。你細想想,她說她娘跟著馮老爺到外鄉去做生意,怎麼這麼些年不回來?這就有些不對。」
此刻想起來,這房子裡到處都有不對之處,陳老丈就是頭一個怪異的人。時修慢慢把眼睛虛起來,「您說您從未見過馮老爺?」
顧兒凝眉追溯,「沒有,當初你外祖父過世,熱孝過去不多久,你二舅舅就為家產的事和劉老太太爭執起來,劉老太太后來也沒和他爭房產田產,只拿著些現銀子走了。我聽你二舅舅說,她在外頭結識了一個男人,要改嫁去泰興縣。其實我連那個人姓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在泰興縣做生意的,還是上回你六姨到江都去告訴我,那人姓馮。」
第88章 遲騁。
此時西屏洗完澡出來, 見顧兒與時修在東屋說話,便趁機走到洞門外尋陳老丈。陳老丈正躬著腰在井前打水,西屏朝那門房裡瞅, 不見玢兒,適才放心與他說話。
她用手梳著頭髮,道:「老陳叔, 有件事要您去辦。」
陳老丈回頭朝洞門內瞟一眼, 朝她靠近了些,「什麼?」
她低聲說著, 臉上不見喜樂, 眼睛只管垂著, 放出一線陰戾的光來。說完便折身進去,卻不進屋, 被花架前頭的一片太陽挽住,那光曬在身上真是舒服, 她站住那裡散滿背的長髮。
西邊廚房裡紅藥與四巧在燒飯, 鍋碗瓢盆的叮噹聲混著年輕女人的嬉聲, 東屋裡也有嘁嘁噥噥的說話聲, 黑貓走到她裙下來打了個圈,喵喵兩聲叫著臥倒了。這一切尋常的響動並作一片溫馨的熱鬧,使人身心不自覺地舒展, 慵懶,沉溺。
但她知道這是假的, 連這個「家」也是她一手編造,她真實的人生從起頭就是血雨腥風, 在張家那兩年的光景,不過是做了個安穩的夢, 只是想不到這夢還能延續。
未幾顧兒從屋裡出來,看見她散著頭髮,打濕得一綹一綹的,忙去屋裡找了條乾淨面巾來替她搽,「這時候風涼起來了,不趕緊搽干,仔細年紀大了害頭風病。」
西屏回頭對她笑一笑,有些撒嬌的意態,「這兩天又熱起來了,重陽節這一陣總是有幾日秋老虎。」
顧兒看著她便心軟,覺得才剛在屋裡議論的有關她的那些話,又像不與眼前這個人相關。眼前這是張粉嫩嬌媚的小臉,一雙水亮剔透的眼睛,很難將她同一些陰謀詭計聯繫到一起。她還是情願以為,就算這個人滿口謊話,大約也是懷著苦衷和真心。
她挽著她往廊下走,「不知你姐夫在家如何,我不在家,他肯定是什麼節也懶得過的。說起來,他大哥大嫂早前來信了,說今年年節要回江都。你這時跟我回去,大家一起過年,那才叫團聚呢。」
兩個人走到廊下來坐,吳王靠上斜著陽光,西屏將臂膀搭上去,腦袋歪在上頭,頭髮散在闌干外面,笑望著顧兒,「大姐姐,你真好,其實我不算你們家的人,你沒道理要待我這樣好的。」卻沒應承她。
「你招人疼嚜,我自來就喜歡漂亮的人漂亮的東西。」顧兒笑著摸了把她的臉,「你娘也是個大美人,我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可惜老爹爹那時就年紀大了,和她終究有些不配。說起來,你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想必也是長得英俊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