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師,過去是我低估你了。」
人走光了,整棟學院大樓都顯得格外空曠,汪茹雲的嗓音並不高,卻也在走廊上留下一陣陣回音。
姜幸雨嘴角的笑容迅速消失。
她收起鑰匙,轉身面對著汪茹雲,冷冷道:「低估我什麼?以為我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白甜,離了婚就要自亂陣腳,什麼都不做,只能任由你宰割?汪老師,一直聽說你很擅長社交,在校外建立了龐大的商業利益網,應該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才對,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誤解?」
她話中的嘲諷十分直白,汪茹雲剛剛才在電話里受了一通氣,現在又遇到姜幸雨,顯然已經控制不住面部表情,變得格外扭曲。
「對,我小看你了,我忘了你從小就在這個圈子裡長大,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懂?只是你過去太會偽裝了,給我留下了錯誤的印象,放鬆了警惕。」
姜幸雨對於她至今都無法改變,也永遠不會改變的刻板印象無語極了。
「沒錯,我是在相對複雜的環境中長大的,很早就知道這個世界裡的某些規則,我更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要得到什麼,就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汪老師,你一直很聰明,總是想辦法將這個代價轉嫁到別人頭上,有時候是學生,有時候是其他競爭者,也許你覺得這一套邏輯可以一直完美運行下去,但你別忘了,他們都是人,是和曾經的你一樣的活生生的人,應該得到起碼的尊重和保護。」
「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姜幸雨,你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隨便揮揮手,就有大把資源擺在你面前任你挑選,我不一樣,我的世界沒有那麼多美好的善意,這裡只有弱肉強食,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嗎?!」
汪茹雲的聲音開始不斷提高,說到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好像要把她這些年來的壓力也統統釋放出來。
「汪茹雲,這個世界的總體規則是弱肉強食,這話也許沒錯,你要做所謂的向上管理,當然也無可厚非,但你不能傷害其他人,不能踩著別人向上,哪怕是為了你自己——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你決定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就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比如何先生那種人。」
想起老何,姜幸雨忍不住搖了搖頭:「你看,他那樣的人,可從來不會給你這樣的『合作夥伴』留什麼後路。」
相安無事的時候,自然看起來客客氣氣,還能帶汪茹雲一把,而一旦出事,就絕對不會顧及她,因為老何遵循的是和她一樣的原則,在他看來,只有和他地位相當,甚至更高的,比如路家那樣的,才需要用心維繫,汪茹雲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隨時可以一腳踢開。
汪茹雲扭曲的面孔變得越發僵硬,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要繼續反駁,可一時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姜幸雨沒等她開口,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收斂神色,移開視線,看向走廊另一邊的樓梯:「好了,時間不早,得趕緊過去了,汪老師,假期愉快。」
說完,拎著包繞過汪茹雲,快步離開。
這件事,好像終於要過去了。
前後不過一周多一點的時間,她卻覺得好像已經持續了數月之久,現在,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一看到手機就忍不住想丟開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晚上聚餐的氣氛起初有些沉悶,學院裡近期這一連串的事,讓大家的心情都有些複雜,但很快,在幾位資歷老一些的教授帶動下,大家慢慢放鬆下來,氣氛也變得輕鬆愉快。
再單純的工作環境,都少不了辦公室政治,藝術學院的老師們也分不同派別,平時多少有爭鬥,但在飯桌上,三杯酒下肚,也都暫時拋開。
氛圍之下,姜幸雨也不得不和同事、領導們喝了幾杯,雖然沒醉,但到晚飯吃完的時候,腦袋已經暈暈乎乎。
她的酒量一向不太好,很少喝醉,但只要喝上一兩杯,就容易頭暈。
她給自己叫了個代駕,等待的時候,先和林雁旼單獨說了兩句話,又看著他走進就在校門口的小區大門。
這個小區是學校建的,學院裡不少年長的老師都住在這兒,方便平時工作,一些剛入職的年輕老師,如果有需要,也可以申請小區裡的教師公寓。
姜幸雨前兩年也在這兒住過,那時候,還是和路文初戀愛期間,他常常到教師公寓來接她去約會。
不過,公寓條件有限,他總是不太喜歡,每次都帶她去自己的房子裡過夜。
姜幸雨看看那個熟悉的大門,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
五指被冷風吹得冰涼,貼在因為酒精而發燙的額頭上,總算清醒了一些。
代駕已經把車開過來,她坐進車裡,繫上安全帶,將腦袋靠在椅背的頭枕上。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竟然在這種時候又想起了路文初。
其實想起他的時候,心裡沒有多少波瀾,她不必懷疑自己「舊情未了」,只是這時候想起和前夫談戀愛的事,總是有點「不禮貌」。
她嘆了口氣,覺得有點燥熱,想趕緊回家換衣服。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是陳馳發來的消息。
「姐姐回家了嗎?」
他知道姜幸雨今晚有聚餐。
「還沒有,快了,大概二十分鐘車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