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大把錢反覆數了幾遍,揣進兜里,「你得再賠我一個女人,不然我不干。」
「不是,叔,這事怎麼也怪不到我頭上啊,那人我是好端端交給你們的,跑也不是從我手上跑的......」眼看兩頭大神情不對,他改口道:「當然了,也有我的一部分責任,我選貨的時候沒選好。那我也是想著大學生稀奇嘛,對不對?」
「稀奇?稀奇個屁!生不出娃娃就算了,還騙我要讀書,讀來讀去,讀跑了!」
「書?讀什麼書?」
兩頭大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蹲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把「知識通過母嬰傳播」、去村小借書、王老師親自送書等事情統統講了一遍。二寶一聽就反應過來了,這王鳴肯定是在中間搞事了,說不好上次報警就是他幹的,他扶著樹樁子咒罵起來:「他娘的,這病雞,平時看到老子屁都不敢放一個,竟然敢在背後偷摸報警。等老子先收拾王偉鄉,騰出手來再收拾那雜種。」
第二天才早上五點多,村里老人算的出門吉時就到了,王家的外鄉親戚和本村來幫忙的一行人,前一晚上就沒睡,一直在院子裡打牌、吃宵夜,吉時一到,立刻從王家院子出發,吹吹打打往山上去。
王偉城、王偉鄉分別走在靈柩前頭,麗雲抱著孩子跟在靈柩後面,算日子的老頭一邊撒紙錢,一邊在隊伍的最前方引路。上山的路彎彎繞繞,隊伍一會兒拉成S型,一會兒拉成C型,走到天大亮了,才到了王家的墓地。王偉國的墓就緊挨著雙親。
動土的時間還沒到,眾人先原地休息,麗雲也跟著大家一起坐在樹下,孩子睡得酣甜,腦袋從她胳膊邊緣滑落,旁邊不認識的女性親戚搭了一把手,「孩子長得真像老大,唉,苦了你了。取名字了嗎?」
看著不明真相的親戚,麗雲看向兄弟倆,見他們在忙著和動土的男人們商量、比劃,於是臨場應付下來:「還沒來得及取大名,小名叫石頭。」
「你也別灰心,你還年輕,把孩子拉扯大以後,還能過上好日子。」
麗雲「嗯嗯啊啊」地敷衍著,心不在焉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地方不算開闊,墓地後頭緊緊挨著樹林,前頭是一塊麥地,長勢並不好,稀稀拉拉像老頭的腦袋。
如果她要現在跑,只有一次機會,就是抬棺入土的時候。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會圍在墓旁,注意力都在靈柩上,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但是她沒有把握,帶著孩子從山上走能走多遠?會不會沒跑出去多大會兒就被抓住了?可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也許下一次機會就要等很久很久,甚至再也沒可能了。
她緊張地看著眼前或坐或躺的人,還有在墓邊走來走去的王家兄弟,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心裡一個聲音說「必須搏這一次」,另一個聲音說「人太多了,你跑不掉的」。
很快就到了入土的時間,麗雲已經做好了準備,伴隨著抬棺的人「一二、一二、一二」的號子聲,她在人群的後方,慢慢地向著樹林方向移動,棺木落地時,她已經站在了樹林的邊緣,只要現在鑽進林子,開始猛逃,就有可能自由了。
就在這時候,卻聽到了使她完全動彈不得的對話,兩個婦女踮起腳也看不見前面的儀式,乾脆把頭湊在一起講悄悄話,從她們的對話里,麗雲聽到了「趙曉梅」,她湊近了聽,終於聽清楚了,趙曉梅的哥嫂,要把她帶到王偉鄉的「人才中心」去。
「你們說的是咱們村的趙曉梅?」
婦女被她嚇了一跳,「哎呦,麗雲,你怎麼站在外面,你得去裡面呀!」
「嫂子,你們說的是趙曉梅嗎?」
「是啊,你不知道嗎?你們老三答應了趙曉梅的哥嫂,等你家這事兒忙完了,就幫著把趙曉梅帶去大莊。」
麗雲的腳一下子就邁不動了,像剛從夢魘中醒來,發現依舊在夢中。
婦女看她面如死灰,扶了她一下,讓她在地上坐著休息休息,她卻感到千萬顆針從四面八方飛過來,快速穿透她的身體,她痛極了,還喘不上氣。
曉梅一旦被帶到大莊,願意買她的人只會比賴金福差,不可能更好,她會從那一刻開始,踏進地獄的更下一層。而這一切,和她有脫不了的干係。
麗雲走不了了。
一直到入土儀式完成,碑立起來,放好祭品點上了香,麗雲也沒再站起來過,期間小石頭哭鬧了幾次,人人都說是他捨不得父親,人們看著落水鬼一樣的麗雲,抱著不斷啼哭的孩子,紛紛上前來安慰,王偉城和王偉鄉看著這一幕,對視了一下,最終還是由王偉城出面領著母子倆回家。
吃過最後一頓潦草的收尾席,料理完人情,兩兄弟回到家裡,把飯給麗雲之後就開始一起清理靈堂,金銀紙元寶、草蓆、鞭炮、對聯......全被扔了出去,這一忙活轉眼就到了下午五點多,王偉城急匆匆地拿起扁擔,一頭挑著拌好的豬食,一頭挑著玉米糝子,到豬圈去餵豬。
麗雲吃好飯,把孩子背在身後,幫著王偉鄉一起撕柱子上殘餘的白紙。
「你今天在山上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