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是麗雲舍了自己救下的我,我一直在想,沒有第一時間回月亮坨救她是不是錯,現在我有機會彌補這份虧欠,我不會退縮的。」
牟成功知道牟敏一旦決定,不可能隨意改變,「我一定把裡面那畜生看好了,你們自己小心。遇到事情,一定要聯繫爸爸,不管到哪裡,都給爸爸發個信息報平安......」
牟敏大喇喇地擺擺手,在牟成功流露更多感情之前半跳著上了車,「走吧。」
麗雲回頭看了看一臉擔憂的牟成功,啟動車子,開向孟台村。
從廣達市到孟台村是六個半小時的車程,麗雲依舊一路走國道,時間會更久一些。一路上,他們遇到了無數大貨車,速度被逼得慢了不少,時間就更久了。
直到繞進鄉道,大貨車才完全沒了蹤跡,麗雲鬆了一口氣,人也放鬆下來,這一放鬆,困意就來了,牟敏看出她在犯困,提出在路邊休息。
車停下後,她把賴金福頭上蒙著的袋子取下來,「看,到狗鴨子了。」
賴金福鮮少去鎮上,不知道狗鴨子的路長什麼樣,可看到熟悉的農田和狹窄的小道,他真以為到了狗鴨子,不住地感謝:「我知道我知道。你還是有良心,能分清誰是壞人。那些壞事都是二寶乾的,我什麼也沒幹,我還幫著她一起抓了二寶嘞。」
牟敏笑道:「是,你是好人,壞事都是別人逼你乾的。」
「對對對,你不是不知道,村里人都看不起我,我也沒得選擇......」
牟敏點點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解開他的繩索,打開車門:「你走吧。」
賴金福先是不敢相信,隨後半跪著爬出車廂。他的腿太久沒有伸直走路了,一下子跌倒在路面上,吃了一嘴的塵土和砂石,他也不敢耽擱,連跑帶爬,順著路往前逃。
麗雲有些擔心,但也沒有多問,只是聽從牟敏的意思,一路開車慢慢跟上去。
賴金福已經是拼了命在跑了,可不管他怎麼跑,都跑不過麵包車。人在路邊跑,麵包車就一直緩緩地跟著,賴金福不知道牟敏在幹什麼,又怕又驚,又餓又累,但不敢停下。
跑了六七公里之後,賴金福精疲力竭,雙腿看起來在移動,其實約等於原地踏步。牟敏把頭伸出去:「要坐車嗎?」
賴金福搖搖頭。
車繼續跟著賴金福緩慢移動,又過了兩公里多,此時天已經黑了,賴金福徹底沒了力氣,癱倒在路上,「要上車嗎?」牟敏問。
他垂死般微弱地點點頭。
剛打開車門,賴金福就自己爬了回來,也不必綁了,現在的他,坐都坐不起來,只能跟隨車子的顛簸在車廂左晃右盪。
麗雲還是不明白牟敏在幹什麼,她回頭看了一眼賴金福,「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嗎?」
牟敏搖搖頭,讓她繼續往前開,開了一段路之後,遇到了一座村莊,牟敏拿出包裡帶的東西和麗雲分著吃起來,賴金福也想吃,但真的沒力氣了。
牟敏問:「我把你放在這個村子裡,你自己去找點東西吃好不好?」
賴金福當然答應,他拖著麵條一樣的雙腿,挨家挨戶去敲門。這是農村的晚上,一個陌生的、惡鬼似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家門口,誰敢讓他進去?賴金福是被逼到絕境了,忘了他所生存的世界是多麼地殘酷,接連討要了幾戶人家,也沒有任何結果,走到村尾時,還被狗追了。
「壞心腸,都是壞心腸」,他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起來。
有腿可以走,食物就在這一道道門的後方,可他得不到那些食物,人家的食物也不是為他而準備的,他現在的所有希望,只有綁了他的牟敏。可麵包車已經沒有繼續跟著他了,現在想來,他倒寧願被牟敏跟著,至少還有一絲絲的希望。
他實在是餓極了,找了一戶圍牆較矮的人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翻了進去。
院中的燈光亮起,在他掉落在院中之前那幾秒的光景里,他才看到牟敏其實就在不遠處,她把那個用來挑逗過他的饅頭輕巧地扔在地上,拍拍手,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里。
幾乎是同一時間,院子裡傳來狗咬聲,咒罵聲,棍棒聲......
自打牟敏把賴金福留在那個陌生的村莊裡,麗雲就知道牟敏的想法了,她並不打算過什麼「以後的日子」,也許對於牟敏來說,和麗雲一起去找到白鳳林,讓他付出代價,就是她心目中的那個「以後」。
麗雲心裡很惆悵,她們三個人,也許都沒有以後了,這不是她想像的結果。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三個人裡面價值最低、起點也最低的,自一把火燒了月亮坨,她的路註定無法再回頭,可牟敏和晴晴,她們的人生是可以重啟的,她們曾經為了將來而寒窗苦讀,忍受多年寂寞,被關在監獄或是被關在病房,都不應該是她們的結局。
可是牟敏的行為,擺明了要和她一起一條道走到黑,麗雲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回頭,心中自然憂愁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