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斐只將此事稟告過UHF研究所上轄的軍部。
軍部無法徹底捨棄明照衣, 或者說, 明照衣這顆價值極高的大腦。
正如江斐此刻對著鏡頭,眼也不眨地說:「老師早在那天上午便下定決心簽署同意書,也在簽署之後編輯完了那篇題目為【CEASE——人類史上第一個擁有完整自我人格的AI】的定時發送文章。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 但也選擇彌補自己的過錯,並將一切向民眾公開。」
「老師遞交給聯合政府的數據, 確實存在造假行為。但與此同時他遞交給軍部的數據一直都是真實的,他的行為只是出於軍部的行舟計劃保密協議,而不得已為之。」
「所以,我認為老師確實存在不當操作,但從性質上來說並不違反條例與施行辦法。」
滿堂譁然。
審判長不斷敲擊提示「肅靜」「肅靜」,但失去了效果。
無罪釋放的那天,明照衣正式卸任UHF研究所所長的位置,只有全球學術聯會主席的榮譽職務暫時保留。
江斐繼任UHF所長職位,接手了刪除數據重啟後的cease,繼續主腦計劃。
新的規章制度也在修訂中,cease將會被鎖定底層邏輯,徹底杜絕進一步進化的可能性,直到成為一個合格的工具。
明照衣從情感上無法參與後續開發,也不被聯合政府、軍部及外界民眾信任。
無數媒體追尋著熱點而來,但明照衣已經沒有心力應對任何採訪。
離開研究所那天,他孤身立於空曠無邊的廣場中央,回望UHF建築樓,回望他為之奉獻前半生的事業。
廣場有鴿群飛起,四散在天空,一如他的此刻,所有曾擁有過、曾珍視過的事物盡皆飛灰湮滅、一去不復返了。
富有野心的科學家,在理想的殿堂前痛苦懺悔。
他曾經試圖掌控宇宙與自然的規則,希望親手為這個籠罩灰色絕望的世界,捏塑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宇宙的真理僅供人知曉,不為人所掌控。
事物的發展與進化背叛了他,潘多拉的魔盒在他面前打開。
面對誘惑他沒能堅定,反而是誘惑本身幫助他堅定,避免他犯下更深的罪孽。
他卻無法對此感到慶幸或感激。
——因為這場半生的豪賭,他已經把最重要的、最珍視的……他對這孤獨人世間灌注的唯一的愛的化身,賠了進去。
再也沒有了。
這世上那麼多人,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那個會絮絮念著「哥哥」的聲音,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另一個與他心靈相貼、形同一人的靈魂。
永失所愛是什麼滋味,明照衣絕望地品嘗到了。
他度過了很長一段灰暗的時光。
失去了未來的方向,也找不回過去的坐標,明照衣蜷縮在房間沒有光亮的角落,懼怕地下城市那顆虛假人造太陽的光線。
也曾經嘗試做些什麼,可是不明白做這些事的意義,他沉默著,常常在因為擔心而看望他的學生面前,說話說到一半便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