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香薇再也忍不住,頓住腳步,停在原地,捂著心口哀號起來,「我真恨啊,恨老天不長眼,讓這種禍害留在世上,恨衙門裡那些官員,高官厚祿,眼裡心裡只有錢和權,我還恨我自己,為什麼當年要猶豫,為什麼要等這麼多年,若姜參軍找到賈家村時,我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就不會浪費光陰在查案上,他要物證,賈家村連帶後山林子裡那數百具屍體都是,而我……我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願意說……
「是我的懦弱害死了阿娘、韋刺史、姜參軍,還有後來又增添的數千條人命。當年的怯懦到了如今仍舊沒有改變,縱使我恨他恨得摧心撓肝,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我還是害怕。他們不是人,是禽獸、惡鬼,殺人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他們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我又能做什麼?
「我什麼也做不了,繼續留在賈家村不過是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我在那個地方寢食難安,每到夜裡,從村外疾馳而來又停在村口的馬車就像是在我心上碾過,哪怕賈家村與後山的莊子隔了十里路,我還是能聽到那裡飄來的慘叫聲,想象到那些血淋淋的畫面,賈家村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有賈源在,我與他還是名義上的父女,我離不了崇川縣,也離不了汜州,索性就自己將自己嫁了,但不能是城裡,不能在郊外,似乎只要是在汜
州,住在哪裡我都覺得渾身難受,不能安心,我明明已經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盡力避開他們了,可與賈家有關的消息仍然會傳到我耳邊。
「我知道,這是我的罪孽,見死不救、知情不報,致使事態發展到今日這般態勢,那些亡者都在怨我、恨我,若不能離開汜州,我得做些什麼才好……我想到了那些被凌亂丟棄在荒山裡的屍骸,歷經野獸啃噬、日曬雨淋,最終屍骨散落,無人收屍,也無人祭拜,最要緊的是,我收起來的證據或許有一日會遺失,但他們的存在總在向世人彰示他們還有冤屈。
「從那之後,我開始隔上一陣就往林子裡去替這些死者收屍,也仍舊留意外頭的消息,期盼能再有向姜參軍那樣來打聽消息,調查案情的,可惜一個也沒有。不過不要緊,阿娘死後,我與賈源鮮少再有見面,他也不曾管我死活。不過一直住在賈家村里,我擔心以曹榮和賈源的狠毒,很有可能某一日也將那些村民都滅口,為了自身安危著想,我尋摸著給自己找一門親事,不遠不近,要能盯著莊子上的一舉一動,也不能叫人留意到我的存在。」
寧知越問:「所以,這些年你一直隱忍著你婆母的咒罵,又不肯出村子,就是為了這個?你丈夫知道這些事嗎?」
「他?」賈香薇的語氣緩和下來,「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我隔些時候就會到林子裡搬運屍體,挖土刨坑,他遇上過幾回,聞到我身上的屍臭味也沒說什麼,也不多問,甚至每次回家來,都會將城裡新鮮的傳聞講給我聽,也多虧了他,我後來發現又發現了一件事……」
她突然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寧知越身上,凝目深深看了一眼,「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從種種跡象來看,陳家的敗落不止是因為曹榮有意放棄陳興文,那位枉死的陳娘子也是關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