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少年,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成長了。
他看了眼四下還在交頭接耳,對他們母子三人指指點點的鄉親們,想到剛才自己一家備受欺凌的時候,他們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熱鬧,少年的心和臉色同時冷了下來。
他牽起母親和姐姐的手,柔聲哄著她們道:「走,我們進屋。」
聞言,陳巧娘冷靜了一些,恢復了理智,將女兒推給兒子,「你們先進去,娘還有東西沒拿。」
穿過人群,走到剛才放東西的地方,眼見地上的東西一件沒少,她才鬆了口氣。
「巧娘啊,一口氣能拿出三百文錢來,你家也沒那麼窮嘛。瞧這大包小包的,怎麼不搭三爺牛車回來呢?」人群里立刻就有一道聲音如此這般說。
陳巧娘動作一頓,看了眼說話的人,是田娥,村里出了名愛嚼舌根的女人,也是最會挑事,見不得人好的,是田大爺的幼女,年滿十八了,卻不曾許人。
她嘴皮子動了動,低著頭說了一句:「那是借的錢。」擠開眾人便逃回家中。
眼見何家大門緊閉,看熱鬧的鄉親們這才倍感無趣地散了,只是今日每家餐桌上的談資,全是何曾光家發生的事。
何曾光的懶惰、狠心,陳巧娘母女的委屈,何月茗當眾暴露出來對他父親的憤怒,還有那三百文錢,都足夠農閒時的鄉親們嘮嗑了。
母子三人也對此心知肚明,但日子總是要自己過的。
難得逃過一劫,陳巧娘抹乾淨臉,拆了包袱,換上一副笑臉,將買來的紙筆和墨錠交到了兒子面前,安慰道:「沒事了,這不是沒事嗎,不哭了。你瞧,娘這回給你買了什麼。」
何月茗雙眼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娘,秋收就快到了,你還不如給自己買塊肉補一補,我現在用樹枝練字,也是可以的。」
陳巧娘不由分說地將東西塞到他手中,認真地道:「樹枝是硬的,筆尖是軟的,這怎麼能一樣呢?再說你將來若是考試,又或是寫些東西,總不能用樹枝寫在地上給人看吧?娘身體好著呢,不饞肉,你們要是饞了,過些天娘去後山設幾個套子,看能不能套點野味給你們補補。」
何月茗聽了連忙道:「後山太危險了,娘,你不要去,我不饞肉。」
兩個月前野豬下山,拱死了隔壁村唯一的一家獵戶,那慘狀,深深地烙印在了小小的何月茗心中。
握著手中紙筆,他堅定道:「娘,我一定認真讀書,等我能寫一手好字了,我就去鎮上書坊抄書。我聽人說,抄完一本三字經能有二十文,到時我又能掙錢又能免費讀書。」
陳巧娘覺得這主意甚好,握筆桿子掙錢,總好過她拿鋤頭辛苦下地。
「好好好,我們阿茗最是懂事能幹了。」
「娘,我也會在繡工上多鑽研,等我能繡更精美一些的帕子,一張二十文、三十文,也能供弟弟讀書的。」不想被忽視的何月香不甘落後道。
陳巧娘只覺得心中倍感溫暖,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摟著兩個孩子的頭道:「你們都是娘的好孩子,最懂事能幹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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