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連臉上維持著笑意:「我不知道呢。」
陸淮川手裡換了新一支的煙,還來不及點上,殘餘的煙氣籠著他俊美的臉。陸淮川淡淡說:「我聽人說你替新來的同事擋酒了。」
虞連一愣,聽他接著道:「我都沒這個先例。」
虞連心跳變快。
他結巴地說:「所、所以?」
陸淮川邁進一步,虞連就不露痕跡地地退後半步。細碎的石子相碰,在腳底下滾啊滾。
陸淮川伸出手,遞了支煙給他。
陸淮川說:「我會嫉妒啊。」
虞連眼眸在鏡片下張得老大,他嘴唇發抖,欲圖說些什麼。理智告訴他這時該刨根問底。
可是嘴巴說不出來,那些隱晦齷齪的心思迫不及待要往外蹦。這種感覺像高空失衡,虞連下意識畏懼。
陸淮川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慮:「嫉妒你能和新同事處得這麼好,嫉妒你和誰都能處好,我總以為有些事情你只會對我做。」
「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的為人。連連優秀嘛,又多了一個貼心的朋友,一個得力的下屬,恭喜你啊。」陸淮川嘴裡咬著煙,手撐在欄杆上,笑笑,「只是作為好朋友的一點占有欲,是我小孩子氣,下次不會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虞連眼睛很酸,不知道為什麼。
他想自己是否該更近一步,可是陸淮川已經轉過身去了。虞連抬頭,只看見頭頂驟然亮起的路燈,花白一片,夏季多飛蟲,它們聞訊來,紛紛聚攏又漸漸受困,終身囿於深夜裡傲慢虛妄的白晝。
他看見一隻蟲奮力扑打翅膀。年份久了,懸吊的燈壁是透明的,薄薄一層,它執意越過去,探得了究竟,又堙滅得悄無聲息。
話壓在舌根好久,虞連咽了下去,表情恢復常態。
他點上煙,狠吸了一口,笑笑說:「好久沒看見你這麼情緒化了,竟然是因為這個……」
陸淮川瞥他:「讓你討厭了嗎?」
虞連肺腔嗆得生疼,他摘下煙:「不,我只是意外。」
「我覺得每個人一生中,都會與不同的人產生不同的經歷,每一段經歷都是唯一且珍貴的。」虞連看向陸淮川的側臉,聲音輕緩含蓄,「所以,小陸在我心裡也是獨一無二的。」
陸淮川輕笑:「很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我也有點意外。」
「我們走吧,虞哥。」
陸淮川煙抽完了,轉身要走,腳步又突然頓住。
陸淮川回頭對虞連道:「這裡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連台階都一樣。」
陸淮川:「那個時候你喝得酩酊大醉,感覺隨時要栽到樓下去,我都以為你要自殺。」
虞連失笑:「你誇張了,我一直很惜命。」
「你現在也站不穩啊,今晚喝了不少吧。」陸淮川伸出手,「來,我背你。」
虞連下意識想拒絕,陸淮川很執著,伸出的手一直沒放下。
陸淮川:「第一次見面我也是這樣背著你回去的。」
虞連回憶了幾秒過往,順從地趴在他身上。陸淮川托起他,掂了一下說:「你比之前好像更輕了。」
虞連笑:「陸老闆少給我派些工作,壓力小了胃口自然就好。」
陸淮川說:「怪我。」
陸淮川步伐穩當,虞連湊到他肩窩,嗅到他頸上淡淡的香水氣味。
陸淮川邊走邊說:「我們來重溫一下,虞哥不要把這段經歷丟掉了好不好?」
虞連眼裡聚起霧氣,眼淚險些掉下來,他慌忙別開眼睛,很久才輕聲說:「怎麼會呢。」
陸淮川把虞連送回家,看著他房裡那盞燈亮起又熄滅,手掌摩挲一下方向盤,準備打道回府。
支架上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有新的平台回復。
陸淮川劃開看,匿名的話題下有人建議說:「要等他主動,等他倒貼,只有他自己說服自己放下了尊嚴和身段,才好下一步套路他接受同婚。」
配圖是一個巨大的咧嘴表情包,牙齒空缺的部分像張開的欲望黑洞,永遠不知饜足。
「題主既要又要,但好像還沒有吃進嘴裡,下鉤也是要放餌的,冷太久的魚容易跑掉。」
「魚咬鉤前,藏好你的野心。」
陸淮川逐一看完,按滅了屏幕。他掉頭回家,車輪碾過小區的瀝青路面,聲音很小,但留下了痕跡。
程曜沒有等到虞連回來。他靠在通往天台的紅櫻桃木門上,眼神漠然。
夏夜天台的風吹過一陣又一陣。那上面已經沒有人了。
程曜走了回去,路過吧檯時停留了一會兒。
他坐在高腳凳上,手托著腮,眉眼黯然。
酒吧人來人往,他這副低落樣子招來了很多搭訕,程曜有點心煩,只說是過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