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南區樂成路,扶光江。」
他說。
樂成路有條老街,有些歷史年份,前幾年經政府改造過後,老街里新增了很多奶茶和餐飲鋪子,慢慢把附近幾個區的年輕人聚集了起來。老街最尾端有個不那麼顯眼的清吧,虞連有時會去那裡坐坐,小酌兩杯,出門還能看看江景。
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
他看了眼店名,酌野,他推門進去。店面不大,能容納的人本就不多,虞連在吧檯前挑了個位置坐下。
清吧老闆年近四十了,但不顯老,今天上身穿了一件格紋襯衣,卡其的斜紋領結,沒搭馬甲,但搭配了兩根茶色的背帶,他親自站在吧檯里調酒,自帶一種儒雅氣質。
在台上彈唱著吉他的是他的情人,是個有著一張年輕、鮮活、漂亮臉蛋的,男人。
這家清吧並沒有因此性質特殊,同志客人也沒有多一些或少一些,它藏在角落裡,接納和服務一切取向的人。
這是讓虞連覺得舒服的原因。
暗綠的牆紙鋪滿了店裡所有牆面,地板是木紋的,桌椅一律咖色做舊,牆壁上的油畫卻很西方現代,用色大膽,荒誕跳脫。好像在沉默中潛伏著躁動,或者躁動終將爆發於沉默之中。室內燈光又暗下了幾格來。
舞台上的吉他手彈唱了一首《偏愛》,虞連跟著輕哼,手指敲在桌板上合著節拍。老闆受用於他這種欣賞的態度,優先給他調了一杯酒。
老闆說:「還是原來的嗎?」
虞連能接受的度數很低,每回都要果酒,和鬧著玩兒似的。
虞連想了想,頭一回說:「度數高一點的吧。」
老闆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虞連笑:「希望借高濃度的酒精想明白一些事情。」
老闆斟酌一下,遞了給他一杯尼格羅尼。虞連端杯,酒液是橙紅的,檸檬和薄荷葉稍作點綴,氣味清新甜美。
外觀和冰紅茶無異,他想,老闆大約有些手下留情的意思。
虞連小半杯下肚,還沒把事情想明白,人也只是微醺,他自嘲酒量見長。
「這個酒後勁很大的,別被它的名字和樣子欺騙了。」
有人坐到虞連身邊,接上了他前邊自言自語的話。
今天發生了挺多意料之外的事。虞連到這兒來,向來一個人喝酒一個人離開,遇見別人搭訕還是頭一回。
他微微偏頭,看見是個白領打扮男人,背頭燙髮,金邊鏡框,業餘時間也沒忘記摘下領帶。他們年齡相差不會很多。
虞連嘴唇動了動:「目前感覺還好。」
「你喝太快了,酒精來不及發酵。它給了你錯覺。」
對方觀察他有一會兒了:「它可能沒法解決你的一些煩惱,但可以讓你短暫忘記。」
「短暫忘記,產生歡愉,這就是酒的魅力。」
虞連皺眉,這種暗地裡的打量讓他覺得僭越,但對方大概覺得自己搭訕的技巧相當高明,還把手裡的一杯酒沿著光滑的台面推送過去。
「要不要嘗嘗我的,這杯明天見,會讓所有困擾的遺憾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見。」
虞連拉開些距離:「我不習慣和別人共用一個杯子。」
他拒絕得有些生硬,男人沒有氣餒,招手說:「那我請你一杯。」
虞連止住他的動作:「謝謝,我酒量確實不佳,淺嘗就好,不準備喝多。」
那隻修長白皙的手在眼前晃動,又很快往回收,男人嘴角浮出曖昧的笑意:「其實喝多也不要緊,有人接應就行了。」
他試探地問:「你呢,一會兒有朋友來接你嗎。」
「我不需要,我也不會讓自己喝得很醉。」
虞連大概感受到這杯調酒的後勁了,會讓人感到頭疼,以及出現不耐和暴躁的心情。
他低頭用力吮了兩口,杯子很快見底。他不欲久留,但對方顯然沒有識趣的意思。
男人還在身邊追纏:「其實偶爾的放縱沒有什麼不好,Geraint的調酒品味很好的,你可以盡情品嘗一些和平時不同的味道,只試過低度數的果酒那太可惜了。」
虞連半邊腰肢都在抗拒地往後撤,男人依舊能不依不饒地欺上前:「沒有朋友來接也沒關係,我會看著你的。」
「試試?」
媽的,有病。
虞連在心裡飆了句粗話。
額角浮出兩根青筋,他不耐煩地鬆了松襯衣領口,準備掃碼付款,立即走人。
魚沒鉤住,眼見要溜,男人覺得不甘,遂也起身追出去兩步:「幹嘛這麼著急回去,不留下喝兩杯嗎?」
虞連腳步一頓:「去看看江景,會比喝酒有意思得多。」
男人拿起他的挎包,有同行的意圖:「今天秋風正好,我也覺得很適合散步休閒,放鬆心情,一起?」
虞連回頭看著他,臉上微微掛笑。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過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