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連摸著它,回憶如潮水紛至沓來。
後半夜的雨變得黏膩而綿長,扶光大橋也好像走不到頭,虞連的腳步搖搖蕩蕩,影子也跟著打晃。
另一個高大的人影在燈下拉得老長。
程曜推著機車,沮喪地耷拉著眉眼,偷偷跟在他身後。
說是偷偷,虞連一回頭就看見了。
虞連酒勁徹底上頭,雙目圓瞪:「你不要跟著我。」
程曜咬了咬嘴唇:「順路。」
「你看,你又騙我。」
虞連切換到了實話實說的模式,一點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家明明是往反方向的!」
程曜牙關緊合,在唇上咬出一個淺淺的印子。
他好委屈:「那不騙你,我就是擔心,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橋上晃,路也不肯好好走,出事了怎麼辦啊?」
虞連的腦子勉強還能思考,聽見他這麼說,心裡一塊突然變得軟塌塌的。
他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來害羞:「你不要跟著我啦,我就是生你的氣,不知該怎麼面對你。」
程曜慚愧地停住步子,想了想,隨後又趕緊追上兩步:「那哥什麼時候能不生氣啊?」
虞連在前邊悶頭走了好久,半晌才回答:「不知道。」
程曜在後頭亦步亦趨得,小聲追問:「那能不能不開除我……」
「也不知道。」
虞連猛踩剎車,腳步停住:「你這人怎麼得寸進尺的。」
「你的嫌疑在我這裡還沒有洗清呢,你,就這三言兩句還想把我整個人都騙進去,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程曜躊躇一下,跨步上車,慢慢悠悠地騎到他身邊來,與他並肩。
程曜試探地說:「那要不然,哥再容我多說兩句?」
「今天一定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了!我背了那麼多台詞,一本書那麼厚呢,一句都沒用派上用場。」
他清了清嗓,預備朗誦情詩,虞連兩手捂住耳朵,拼命搖頭:「你不要念啊,聽你說話我頭都要變大了。」
程曜忍不住悶聲笑起來,虞連板著臉,快步朝前走了兩百米,喉嚨里發出含糊的咕嚕聲。
「我不相信。」
「我還是不能相信小程。」
他的意識大約到了一個臨界線上。虞連腿一軟,突然蹲在地上,兩手抱著膝蓋,是一副脆弱的,但又防禦的姿態。
程曜連忙跑過去,虞連嘴裡碎碎念說:「為什麼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最後卻都要騙我啊。」
程曜的表情看著心碎極了,他從後邊動作輕柔地摟住虞連,連聲說著對不起。
虞連眼前一黑,夢境烏沉,只余昨夜的雨聲連綿不休,在現實中反覆迴響。
記憶回籠。虞連額頭貼在冰箱門上,躁得合起手掌緊緊捂住一張臉。
太丟人了。
他到傍晚時都沒敢看手機,只對著電腦機械地做著一些設計方案。他還沒來得及拉黑程曜,不難預想,對話框裡會是一連串密密麻麻的煽情小作文。
真叫人於心不忍。
他悶頭工作了三小時,錯過飯點,胃開始抗議起來。
虞連蓋上筆記本,順便把手邊落灰的小狗冰箱貼一起掃進了桌櫃裡。
他拉開抽屜,動作一緩。裡面堆積著一些散碎的物件,漆扇,壓花檯燈,竹編相框,這些都包裝得很好,模樣嶄新,這是他和程曜在遊園會裡贏得的。
那時程曜抱在懷裡,滿眼都是開心和驕傲,他說這可是我和連哥旅行的紀念品啊,誰都不能給的!
虞連回答說,好吧,我一定好好保存。
它們現在安靜躺在那裡,虞連說到做到。
他不免回想之前相處的點滴,說程曜居心叵測也可,說小心翼翼也不為過。
虞連從脖頸到耳根頓時躁紅了一片,心裡一慌,手勁也大了許多。像是碰見了什麼棘手的玩意兒,他把櫃門啪啦一聲用力合上了。
桌台上的手機屏幕再次亮了起來,虞連看了眼來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