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散在外的能力在這一刻全部回歸。
超能力的痕跡在一點點被抹除,砸下的凹槽復原了,撕開的豁口恢復了,殘留的記憶消泯了……本能發覺了異常,狂暴地掙扎著,在這具身軀之中,幾乎要發出哀鳴。
沈殊星一動不動,任由火焰試探。
從未體驗過的熾熱在接觸她,這具承載超能力的身軀,原來歸根結底,還是肉。體凡胎。
這幾乎讓她像個人類了。
「形同人類一般誕生,再形同人類一般消亡,也不壞。」她輕輕說。
她勸慰自己的本能:「人類實在太過脆弱了,我揮一揮手,他們就可能被餘風掀翻……在往後漫長的時光中,我實在沒有自信可以一直控制好。」
「我沒有自信。」沈殊星對自己說,「也沒有人再對我有自信了。」
「學會接受失敗就已經讓我學得如此艱難,因此而生的負面情緒波及到了數以億計的生靈,又遑論其他?我的存在對人類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她對自己的倒影平靜述說:「與之相反,人類卻給了我許多。」
美麗的風景,美味的食物,可憐的討好,可愛的善意……人類給予她的,無價可量。
走出林間、步入社群,毫無疑問是超能力者的愚行,但倘若時光倒流,她大概還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人類討厭沈殊星,沈殊星卻並不討厭人類。
人類想要殺死沈殊星,沈殊星也並不想要殺死人類。
「所以……算了。」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過去,現在,未來,5149497600人如此,搖光亦如此。」
在沒有失控之前,結束這一切吧。
沈殊星下定了決心。
獨裁的意識壓制住了悲鳴的本能,一寸一寸,讓火焰蔓延了上來。
「轟!」
震破天的撞門聲後,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倒進來。
「——不許!」
是白榆。
她渾身燒傷,從濃煙阻塞的喉嚨發出生澀的吶喊:「我不許!」
沈殊星下意識治癒了她的傷勢。
「為什麼回來了?」
「為直覺為靈感為那該死的可能後悔了的樂正明模稜兩可的暗示——」
白榆怒吼道:「你管是為什麼,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不回來你就要把自己燒死了,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
「如果瘋的定義是看見亡者的幻影,聽見亡靈的慟哭,控制力下降。」
沈殊星冷靜地說:「那快了。」
「你——」
「我剛剛殺了108187人。」沈殊星一句話打斷了白榆的質問,「因為超能力失控。」
白榆震顫的眼瞳中印著自己無表情的臉。
……這張組成類似的面龐,從來不屬於人類。
沈殊星放輕了聲音:「本來不想告訴你的,這樣的話,我還能繼續做你仰望的沈殊星。」
「我現在也仰望著你。」白榆下意識說。
「我過去,現在,未來一直都會仰望著你,你拯救了我,給予我人類的定義與人生的意義,你就像我的光,我會一直仰望你,無論發生了什麼……」
「謝謝你。」
「你不相信。」白榆喃喃說。
「為什麼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已經被覆蓋的世界裡發生的什麼根本就不重要,108187人無所謂,你已經改寫掉了不是嗎?為什麼要執著那些可以被挽回的事?」
「可以被挽回的事從來都不存在。」
沈殊星垂眸看她:「我永遠都不會忘記,1236年12月19日22時49分11秒被火焰燃盡的搖光,也不會忘記23時40分22秒被重物砸傷失血而亡的你。」
沈殊星說:「你和搖光一樣,被我的超能力殺死了,區別只是你死在我得到操控時間能力之後。」
白榆一時怔住。
反應過來,她脫口而出:「我不在意。」
「但我在意。」沈殊星說,「可以被挽回的事從來都不存在,我很抱歉,小白。」
「傷害了你,欺騙了你……你明明已經告誡過我你與我不同,時間會改變一切,也在心底發聲讓我遠離,我卻假裝沒聽見。」
「到頭來,讓你更難過了。」沈殊星說,「對不起。」
白榆何曾做過如此傷人的告誡。
白榆怎能做出如此傷人的告誡?
白榆無比痛恨其他世界線的自己,她怎麼能,她怎能敢,她怎麼做得出來——
可她悲哀地發現。
正是她與其他世界線自己的不同,在事實上對沈殊星形成了拋棄。
「把其他世界線的記憶給我。」白榆說。
她扯著嗓子:「把其他世界線的記憶給我,我可以證明——什麼都不會改變!就算親歷了死亡親歷了受傷親歷了任何一切,我也不會改變,我可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