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霏霏就不想走了,說要和金毛玩。
「你們先上去吧,我在這兒看著他們。」鄰居笑道。
俞渡有些擔心,陸時晏倒是點頭,「麻煩你。」
其實也就一兩百米的距離,俞渡覺得沒有再送的必要了,陸時晏無奈,「俞渡,不用擔心她,她已經八歲了,不傻。」
走了會兒,俞渡接過手竿,「謝了。」
直到看見五樓的燈亮起,陸時晏才收回視線。
他往回走,彎腰把陸霏霏扔在地上的滑板撿起來,走到陸霏霏的身邊,不再讓她薅金毛的頭,和鄰居道:「謝謝。」
鄰居把狗繩在手上繞了圈,沒放在心上,「小事兒。」
說完,他和兩人道別,牽著金毛走了。
一人一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陸霏霏有些不舍,淚汪汪的,「哥,我們可不可以也養一隻啊?」
陸時晏忽然想起剛才俞渡想要摸金毛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收回的手和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難過。
「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養一隻吧。」
「哥,你不高興嗎?」回去的路上,陸霏霏仰頭問。
陸時晏怔了怔,輕聲笑了笑,「嗯,有點。」
他只是想起三年前。
俞渡給他發消息說海城下雪了。
那天是除夕夜,他坐在醫院外長廊座椅上,陸霏霏趴在陸母的床邊聽陸母給她念格林童話。
鬼使神差的,陸時晏訂了去海城的機票。
陸母連問都沒問他,只是讓他在海城好好玩。
寧城和海城有將近兩千公里的距離,飛機也要飛好幾個小時,下了飛機,海城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著,路邊大道兩旁的銀杏樹上掛著的聖誕彩燈掩在白皚皚的雪下。
很可惜,陸時晏並沒有見到俞渡。
俞渡的母親生了病,他回了北城。
陸時晏走在雪上,聽著雪在他的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呼出的氣化作冬霧。很久沒下雪,泛著淡淡的潮,路邊的車窗蒙著層濕氣。
有些可惜,他心想,那只能下次再見了。
在要離開海城的前一晚,俞渡發了低燒,他給陸時晏打電話。
陸時晏聽見自己的心臟以一種很誇張的頻率跳動著,他想如果他戴著運動手環的話,也許他的手環會發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音。
只是語音通話,對面的人並不能看見他,但陸時晏還是有瞬間擔心俞渡會不會覺得他長得醜。
也是好笑,他從小到大聽他長得好看,長得漂亮的話數不勝數,可面對喜歡的人,他依然自卑,依然怕對方會不會覺得他不夠好看。
電話被接通。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是子非魚嗎?」
對方說是。
他當時的第一個想法是,啊,原來子非魚是男生。
他其實是有些生氣的,他生氣子非魚明明有那麼多次和他坦白的機會卻從未和他說,生氣子非魚對蝦過敏還要逼著自己吃。
更生氣的,是因為他自己,他為什麼聽到子非魚是男生的時候,他沒有更生氣。
寧城山太多了,這些山像是要困住寧城大多數人的思想。
而陸時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他接受的教育告訴他你應該喜歡女孩。
陸時晏啞著聲,聲音很平靜,「……你發燒了,需要去醫院,你在哪兒?」
俞渡和他說了。
那兒陸時晏知道,有錢人家的少爺才能去。
陸時晏笑了笑,一種叫自卑的感覺發了瘋的生長,扎得他鮮血淋漓。
而陸時晏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俞渡看不見他這種自卑。
他哄著俞渡打了120,掛了電話,告訴自己其實只是喜歡作為女生的俞渡。
可陸時晏不是。
他像是逆著生長的一棵草。
寧城的山困不住他。
或者說俞渡太特殊了,僅僅因為他是俞渡而已。
他讓自己冷靜了十幾天,上線時期待但又害怕,可是什麼也沒有。
俞渡沒和他發消息,沒和他解釋。
像是從未發生過。
他麻木的點開笑逍遙,看見俞渡和另外一個人聊著天,他們很親密,反正比他和俞渡雙排時親密。
他對於俞渡,網友而已。
他真的快要嫉妒死和俞渡雙排的那個人了。
這年陸時晏蹲在陸母的輪椅前,笑著說:「媽,我好像喜歡一個男生。」
陸母手頓了頓,溫暖的手撫在陸時晏的臉上,柔聲,「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