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世,謝星沉還是為了救她,直直倒在了她懷裡,替她擋了一刀。
為她,為她,全是為了她。
沒有人像他,那般愛護她,無數次對她好,默默無聞一世,替她擋在前頭,刀山火海也赴。
如果沒有她,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他那樣一個人,該屹立於人群之巔,驚才絕艷一世,榮華富貴一世,平安順遂一世。
趙菁情緒反覆崩潰,痛苦到想,如果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該多好。
可是她不能,她是他無數次救起,求神拜佛,好不容易重新拼湊起來的一個人。
她是他兩輩子的心血。
趙菁腦子裡空落落又擁擠到爆炸,止不住就浮現出,之前夢到的,前世她死後好多年,接受電視台採訪的謝星沉。
男人容顏俊美更甚少年時,目光卻薄情冷欲,看不出一絲塵念,西裝矜貴優越,卻坐在輪椅里,那雙被西褲修長包裹的腿,也曾在校園裡肆意奔跑,也曾在籃球場上縱情揮灑的一雙腿,為了救她衝進起火的汽車燒傷的一雙腿,為了替她祈福暴雪夜三跪五拜七叩上靈泉寺鮮紅見骨的一雙腿,一直不願治療的一雙腿,被他稱之為,也是她留給他的遺物。
她不需要這種悼念!她經受不起!
趙菁痛苦埋著腦袋,熱淚忍不住就滾落,濡濕褲子上的藍白條紋一片。
是的,她現在也穿著病號服,也坐在輪椅里,雙腳還嚴嚴實實纏著紗布。
她最近記性越來越不好了,那天後來的事情還是旁人說給她聽——
她死死抱著謝星沉,光腳跑在無人的大街上,潔白的裙擺拖了一地,髒污混著大片大片鮮紅的血腥,活像地獄歸來的女魔頭。
她出車禍那天,謝星沉是不是也這樣……失去所有理智。
後來還是劉叔開車撞見了她,將她和謝星沉拉到醫院。
謝星沉大出血一直昏迷。
她雙腿二次損傷,雙腳被碎玻璃刮到血肉模糊,被蕭方霽強制要求住院。
趙菁抬起頭,看了眼床上。
少年睡顏沉沉,難得少見,她卻更愛他澎湃恣意模樣,輸液管里透明一滴滴往下落著,儀器上波動也規律,日復一日的一切正常里,她實在厭惡這種安靜。
趙菁轉了下輪椅,面向窗戶方向。
身處這間病房裡,輕易就能模擬出前世——謝開昀正坐在窗前,秘書立在一旁抱著文件,那麼謝星沉,是不是就跪在她身邊。
少年雙膝終染塵,這輩子第一次低下頭,為了一個人,折去所有傲骨。
「爸,我從小到大沒求過你什麼。」
輕易就能想到,他下一句的請求——
「爸,我要他們都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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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要他們都付出代價。」
趙菁病號服輪椅,在醫院樓下小花壇曬太陽,對一旁的蕭方霽說。
蕭方霽第一次從趙菁口中聽到這個稱呼——「爸」,自然欣喜萬分,為人父的責任不必多說。
「菁菁你放心,那個男孩子家裡勢力通天,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爸爸這邊也會全力以赴,絕不讓我的女兒白白受欺負。」
趙菁應了聲,垂下眸。
止不住又自責了起來。
她該想到的。
前世校慶這天,李秋雅就找了小混混將她堵在巷子裡。
這一世她風頭更甚,李秋雅沒有理由不害她。
她為什麼沒有提早防備。
她為什麼重來一世,還是這麼蠢,還是重蹈覆轍。
可又能怎麼防備。
這世上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道理,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只要李秋雅還沒有受到懲罰,只要李秋雅心不死。
李秋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比你前世這一世傷害我的加起來還要恨你。
我情願挨了那一刀的是我,躺在病床上的是我。
謝星沉,你總說,我不妨借你的勢,那麼這一次,你也小小地借一下我的勢好不好,即使假以人手,即使低頭折腰,也想為你衝鋒陷陣一次。
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蕭方霽扶了下金絲邊眼鏡後,又微笑說:「小卓轉去首都醫院後,手術很成功,相信不久後就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了。」
這是在提醒她,給趙卓陽做手術的承諾已經兌現,她也該,相應地,遵守約定,回雪城蕭家了。
「嗯,謝謝爸爸。」
趙菁轉過頭,流露出乖巧明亮的一雙眼,今天第二次,更大幅度地,向蕭方霽低下頭,聲音溫和,勉力帶笑。
「爸,能不能再給我一段時間,至少讓我,等他醒來。」
這幅奴顏媚骨的樣子,她自己都唾棄,趙菁,你不覺得自己噁心嗎,之前還是冷漠的蕭叔叔,今天就爸爸爸爸甜甜叫個不停。
是啊,那些權啊,勢啊,誰不想擁有,她又最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