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幻夢沒能持續多久。
門外興起極突兀的騷亂,疾呼與刀兵混雜,尖銳且清晰的動靜迫得人正視現實。
「何事。」皇帝皺著眉頭收回手,冷聲詢問。
「是張良人身邊的人。」內侍趕來回話,「張良人不好了,想見衛姬最後一面。」
衛子夫睜開眼睛,眼圈很快紅了。
張姬這段時間身體不大好,她只當是秋冬季節催動的小病小痛,未料嚴重至此。
「求,陛下開恩。」實在怕什麼都抓不住,她起身,懇請。
「來人,替衛姬更衣。」
「謝陛下。」她叩謝他的背影。
在從前的住處,衛子夫見到了久違的張良人。
張姬病中,卻不見一絲病容。銅鏡里映出一抹昳麗的影,她對著銅鏡微笑:「子夫來了啊。」
她妝容嚴謹,溫柔堅韌一如往日。
衛子夫走近,默默執起一旁的梳蓖。張良人垂著頭,長發傾瀉,由她去擺弄。
張姬這一頭值得稱道的秀髮啊,從不需要人多費心。從頭梳到尾,好的活計。
「子夫,我知道你的故事。」這裡沒有旁人,張良人緩緩提及密辛,「你的過去,你的未來,你的榮耀,你的血淚,我都知道。」
她話鋒一轉,笑著道那已經是前世的事了。
此生此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衛子夫替她束好發,眉眼始鬆動:「您從哪裡來?」
「從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在那個時代,史書上有你的名姓。」
「原來如此。」一直以來的疑惑落到了實處,那便沒什麼可好奇的了。
「你是個好姑娘,子夫,我,不願你是那樣的結局。」困意來襲,張良人抬手掩了哈欠,按著她的手背搖了搖頭。
衛子夫只得止了下拜的動作,感慨:「想來命運也不願我再重蹈覆轍。」
「前途未知,你,怕嗎?」
「已知和未知,已知令人痛心。」
張良人點點頭,從懷中翻出一枚刻鳳紋的玉珏,遞給她:「此物於我無用,便送給你吧。」
「這是……」
「它帶我來到這裡的。」前者釋然道,「起初我以為它能帶我回家,這麼多年不得其法,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她說著,目光落在不遠處陳放瑤琴的地方。
衛子夫心中一動,走過去撥撫琴弦。幽蘭操,相傳為春秋時期孔丘所作。幽蘭白雪曲意境高潔,悠揚曠遠,便用來餞行。
「不必為我傷心,這可能也是回家的路呢。」張良人輕輕打著節拍,倚著屏風懶洋洋地開口。
琴聲還未過半,張姬翹著嘴角,好似睡著了,正做香甜的美夢。
琴音止息。
衛子夫渾渾噩噩地離了此地。
窗外雨聲綿延,她抱膝蜷縮在榻里側,床帷輕輕動,故人的聲音笑貌猶在眼前。
臨行前,張姬曾對她吐出八個字。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是痴迷求仙問道的淮南王劉安造成的典故。前世淮南王蓄意謀反,正是在這個時候。
此事若是加以利用……
衛子夫正要反應,對面的張良人微微一笑,道這也是她送出的臨別禮物。
她在最後的時光里仍肯護持她,冒險布局,替她創造這樣珍貴的機會,何其可敬。
「張姬果然知我。」衛子夫泣不成聲。
入宮,重複既定的命運,憑什麼!
她想為自己搏一條出路。
第7章 柔順
外間燈火如豆,床帷深處一片昏暗。
值夜的宮人走近,小心翼翼道:「衛姬,您該歇息了,便是再傷心,顧念自己為要。」
衛子夫默默躺回去,扯過錦被,瞪著帳幔間垂落的流蘇與香囊,問幾時了。
「四更天了。」宮人答說。
「點支安神香吧,我實在睡不著。」她道。
「諾。」
太醫令的處方里確有一例安神香,當中的沉香棧香雞舌香等皆是極品,如今正好得用。宮人思忖過,依言取了香來,投入熏爐。
香氣釋放,絲絲縷縷侵蝕人的神智。
榻上那人果然睡著了。
宮人鬆了口氣,放輕手腳返回去接著守夜。
……
雨水沖刷天幕之上的墨色。天明。
衛子夫自沉睡中醒來,視野由朦朧至清晰,猝不及防地同一道龍紋相遇了。
龍紋最能昭示身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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