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很慢,始終保持對其餘人的高度警戒。
這間暗屋子裡還站著三個與其餘流民格格不入的青年,神情警惕,目光始終在他們身上逡巡,偶爾互相說兩句話,大概是與那個漢子同一夥的[黑腳]。
既然如此,就要防備他們身上有帶槍。
雖說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但萬一出現什麼意外——任何會讓蘭波陷入危險中的意外——的話,他必須要立即作出應對,避免最壞結果。
經過高強度特訓的魏爾倫已經逐漸習慣以特工身份思考,此刻正在心底默默估算一旦需要戰鬥時,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擊倒所有敵人。
哪怕魏爾倫知道蘭波作為他的引路人兼教導者,在身手上絕不可能會是合格線以下的水平……但他仍然會將對方划去「不需要動手,他來解決就行」的範圍里,十分固執。
蘭波看著魏爾倫小半個微微弓起的脊背,連撐在地上的手臂都因發力而繃出清晰的筋絡,顯而易見是隨時準備暴起戰鬥的預備姿態。
他沒有干涉對方在無意識情況下做出的舉動,而是沉默看著——以一種完全剝離自身情感的觀察者視角,冷靜的在腦中收集、匯總、分析、判斷,最後導向結論。
這是蘭波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情,且他一直做得很好。
其實,對於克萊芙說他是情感迴避型人格的這條判斷,蘭波並不算十分認同。
實際正相反,他會客觀面對內心誕生出的每一絲情緒,且直白地剖析它、解讀它,直至確保自己將那些微的波動全部攥在掌中為止。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沒有超出預想,一切都在他可控的範圍之內。
不論那本手札到底是誰的惡作劇,內容又是真或假,他都有邁過最後那道死關的信心。
來吧。
………
等待了大約三個小時,將蘭波與魏爾倫送進這間小屋的[黑腳]漢子終於再次推開門,沖那三個青年一偏頭示意。
「可以了,出發。」
一群人都沉默的站起身,沒有任何言語的跟著部隊行進。
他們需要走很長一段跋山涉水的奇險小道,卡著點繞開在邊境巡邏及站崗的軍隊,從事先挖好的地道里鑽過高壓防護網…這些都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的門路。
在鑽出地道前,跟隨偷渡隊伍前進的[黑腳]青年點著人頭,挨個向所有人收取報酬。
充當中介的[黑腳]漢子也在收,他數著一疊接一疊的鈔票,經過幾個人後,來到蘭波與魏爾倫二人面前,並準確喊出了他們的假名。
「阿蘭什·列維,弗雷爾·尼奧爾德。」
那隻指縫裡布滿黑泥的手掌朝他們一伸,又貪婪的招了招,「剩下的錢,要一分不少。」
「給……」
蘭波開口的聲音很輕,從那個癟癟的背包里拿出一沓法郎,交到[黑腳]漢子手裡——他完美扮演了一個因戰亂而緊張且慌亂、卻又強裝鎮靜的少年。
包括那疊紙鈔也是皺巴巴的,一看就攢了很久。
[黑腳]漢子大概捏了捏那疊鈔票的厚度,又夾在指尖快速掃了一遍,確定沒有夾著**後才揣進兜里,用一個很遺憾的擺手讓他們離開。
蘭波鬆了口氣,趕緊拉著魏爾倫的小臂跟上前面交過錢的隊伍,要從地道口出去。
在被蘭波抓住手腕時,魏爾倫沒有任何抵抗,肌肉卻在那瞬間無意識緊繃一瞬,某種戰慄般的細微觸感自那部位蔓延、沿神經攀上脊背,轉眼間便傳遞至大腦,打出片刻暈眩似的空白。
隨即,那隻手又鬆開了,已經輪到蘭波抓住那截釘在牆面的繩梯,準備朝那片星空處攀爬。
魏爾倫盯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一會,才重新將目光投向那道身影,安靜注視著。
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樣。
第18章
深夜。
在成功抵達義大利領土上的安全點後,這支來自法國的偷渡隊伍當即解散,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對蘭波與魏爾倫來說,順利以黑戶身份離開法國只是開始。他們還需要儘快前往附近的泰梅茲口岸,依靠同樣的辦法聯絡本地黑丨幫後搭上一艘渡輪,藏在貨艙里前往瓦夏。
但貨艙只有通風口沒有舷窗,天花板燈泡昏暗,極端壓抑且逼仄,各種各樣的東西占掉大半個空間,剩下的那點位置還要與其他偷渡客同享——而這導致不同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相當難聞的、令人反胃的噁心感。
蘭波能夠適應這類的環境,但本就不怎麼習慣交通工具的魏爾倫已露出極其不舒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