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愛抬手的剎那,十數支羽箭便已離弦而出。
箭矢破空的勁響中,一個聲音戛然而止。「你不能——」
不,沒有什麼不能的。
司馬道子瞪大了眼睛。
他的胸口與額前,箭矢的尖端已然沒入,只剩下了翎羽在外顫動。
所有的質疑與反抗都已在此刻化為灰燼,隨風而去。
司馬道子殘存的最後一點意識也已飛快地離他遠去,讓他無法分清,到底是天幕所說的五馬分屍更為慘烈,還是此刻的死亡更為窩囊。
但毫無疑問,他先前的求生與安排,都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的屍體也在斷氣之前,便轟然倒在了地上。
此時,距離「孝武皇帝」司馬曜的過世,還不足半日。
王神愛仰頭,費力地將視線從眼前血腥的場面,轉移到頭頂的畫棟架梁之上,但那種刺鼻的血腥味依然難以避免地湧入她的鼻腔。
先前司馬曜被張貴人捂死,還被夜色遮掩了大半,哪似此刻,死人的場景就這樣直白地呈現在她的面前,還是由她所發起的。
若不是她從昨夜到現在半點吃食都未用,只怕早已被噁心地吐了出來。
可指尖抵住掌心的刺痛又在反覆提醒她,起碼在此時,她不能露出任何一點破綻,打斷她自己的求生之路。
不能!
她臉上仍舊是先前的淡漠,背著手、屏住呼吸走出了這間大殿,直到面前場景變成了殿外的花園,方覺呼吸順暢了不少。
又聽到身後,已有腳步聲跟了上來。
是王珣的聲音。「太子妃覺得,要如天幕所說,將司馬道子五馬分屍嗎?」
王神愛驚愕回頭:「族叔竟如此心狠手辣?」
王珣哽住了一瞬:「……」
不是!率先想要殺司馬道子的是王神愛,又不是他,他充其量就是覺得要干就幹個徹底,這「心狠手辣」四字從何而來!
最……最多就是順應一下時勢而已。
何況,王神愛不是提醒他了嗎?圓滑手腕在這個時候不僅不好用,還該徹底摒棄才好。
王神愛深吸了一口氣:「不必了,讓人將會稽王的頭顱取來就好,我另有用處。此外,勞煩族叔再去做兩件事。」
王珣點頭:「你說。」
這一夜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縱然司馬道子伏誅,也讓他只覺一陣無力與疲憊,更讓他……哪怕明知自己一個做長輩的,該當自己動腦,還是聽從了王神愛的安排,甚至越看越覺她可信。
這種微妙的變化,他也說不上來是好是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先前司馬道子說,他已讓人去刺殺劉牢之。無論他到底是不是天幕中提及的劉大將軍,勞煩族叔都儘量救上一救,或許於我們有大用。」
「另外,司馬道子雖死,他的同黨卻還活在人世,必須儘快調兵前來支持。」
今日派上用場聽從調派的,約莫只有二三百之數,還遠遠不夠掌握住建康城上下。
危機隨時可能再度襲來。
她可不想殺了一個司馬道子,轉頭就自己也丟了性命。
呼吸間那種令人作嘔的氣味,終於被庭中的秋風徹底衝散,王神愛閉上了眼睛,臉頰因唇齒咬合短暫地一顫,待到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恢復了平靜。「這兩件事,就全拜託族叔了。我——」
「我現在還得去見一個人。」
一個在宮中看似沒什麼話語權,現在司馬道子死了,卻反而重要起來的人。
……
「砰——」
李陵容一把打翻了面前的檀木錦盒,蹬蹬後退了數步。
錦盒之中的那顆人頭,就這樣骨碌碌地滾了出來,在宮殿的地毯上染出了一條血色。
她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視線在地上的人頭和面前的王神愛臉上來回逡巡,險些被那強烈的暈眩感奪去了神志,直接倒地昏過去。
殿中宮人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她的耳膜,讓她戰慄著意識到,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並不是她的幻覺。
「你殺了他……」
李陵容的神志在告訴她,她應該像先前衝上去扇打張貴人一般,將眼前的這個兇手打翻在地,可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和無措,又讓她的腳底像是和地面黏在了一起,難以挪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