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桓玄咬牙切齒地回頭:「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往朝中送的那封書信里說的是什麼?」
卞范之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您說自己想做忠臣。」
當然,在那封送往朝廷的書信中,桓玄的意思還是更想要做永安大帝的忠臣,只是玩了一把語言的藝術,說自己也不是不能為晉朝效忠。但無論是做誰的忠臣,對他來說更重要的還是謀求北伐的機會,另闢一片天地。
結果因為那位小皇后的「贖兵不贖將」,反而讓他們在口碑上落入了下風,不復先前得勝的威風。
現在天幕又已告知,王神愛就是永安,更麻煩的事情出現了。
他接受了永安的「上策」,打出了「忠臣」的旗號。他又接受了皇后的條件,願意接下朝廷的軍糧發起北伐。
可誰又會在之前想到啊,永安和皇后本就是一個人。
那麽無論她是何種身份,他都已做出了效忠的表現,提前將自己的身份給定死了。
他當然可以在這個時候揭竿而起,聲稱自己要和對方對著幹,但理由呢?
聽聽天幕上說的什麼,他對著永安捅出了毫無道理的一劍,居然也沒被她用這樣的理由問罪,顯然是他做了額外的什麼事情得罪了永安。他在這個時候選擇反叛,與暴露自己是個禍害有何分別!
永安有天幕支撐,他卻沒有……
「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她沒能儘快穩住朝廷局面,暫時顧不上這頭了。」
但這可能嗎?
……
身在建康的王神愛已說出了下一句話。
「將王珣逆賊捆上,與司馬氏三人的人頭一併送往歷陽,也令人告知桓玄:朕已為他解決了北伐的後顧之憂,請他給朕一個答案。」
第30章 將領與帝王的眼界區別
請他,給朕一個答案……
明明天幕在上仍在出聲,堂前眾人卻覺這句話竟像是回音未盡,又在耳中迴蕩了一次,震得人不知道該說出什麼話來。
熱血已盡,司馬氏三人的頭顱不消花費多少功夫就能砍下來,所以這不是最讓人震驚的事情,而是王神愛的那個稱呼。
朕!
是「朕」而不是我。
古來太后執政,也有自稱為朕的先例。但對一個剛剛親手弒君、自稱將要應承天命的人來說,這個「朕」字沒有任何一種其他的解釋。
那是帝王的自稱!
在天幕的預言面前,她已不帶一點猶豫地領受了天命帝王的預言,走出了登基前的第一步。今日堂上有此自稱,也正代表著,史官所說的「皇帝殺了皇帝」,絕非一句錯誤的記載。
「陛下……」張定姜望著那道毅然的身影,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她選擇在此時前來,喊出那句微臣拜見陛下,好像正是在等這樣的一句回應。
鯤鵬扶搖,不必非要在風勢最為鼎盛的時候,只需要好風送行,便能扶搖千里。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真如天幕所說,帶她看到一片嶄新的天地。
在這樣的一句自稱面前,好像都已沒人來得及關心關心桓玄了。
陛下的這句話,何止是一句對今日種種的蓋棺定論,也是要將桓玄架在火上烤啊。
他要不要選擇做這個忠臣呢?局勢大概沒有多少給他選擇的餘地。
張定姜與支妙音是知道內情的。
若是他想要為晉朝發聲,那就帶上司馬氏皇帝的頭顱鼓舞士氣,帶上反對王神愛登基的王珣聯繫世家,向建康發兵好了。但這正如當日王神愛給他送去的建議書所言,乃是一條毋庸置疑的下策。
若是他想要做新朝的忠臣,那就領受這份「北伐後患已除」的好意,去為朝廷開疆拓土去吧。
至於桓玄難不難受,那是另外的事情。
反正,好像無論是天幕之上的桓玄,還是天幕之下的桓玄,都被永安玩弄於股掌之中。
哪怕那三顆人頭都還在脖子上,沒真正砍下來,王珣也只是面如金紙地強撐在座位上,她們已可以預料到,等桓玄收到這份厚禮的時候,會是何種驚駭。
而其他人,就算少知道了一些,總是知道桓玄上表朝廷那封書信的。兩相對照之下,只覺他真是提前一步將自己給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