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姜若有所思:「可若是人人都這樣想,豈不是給了您逐個擊破的機會?」
王神愛:「所以更準確地說,這是當下的想法,只要他們等到了兩個人的態度,就會很快做出決定。」
隨行在側的劉裕收到了王神愛的目光,當即接道:
「一位,應當是益州刺史毛璩。此人昔日曾為謝安幕僚,參與過淝水之戰,追擊秦國兵馬,因戰功先後當上了梁郡內史、益州刺史。晉朝對於蜀地的治理一向懈怠,但與蜀中氐人達成了盟約,可以調度一部分兵馬。毛璩此人又與梁王司馬珍之交好,也就是昨夜有人試圖傳信聯繫的那位。」
「另一位,就是桓玄了。荊州兵強盛有目共睹,又處在南方全境的中段,他的態度最有影響力。」
「不錯。」王神愛點了點頭,「若是這兩人聯手,發兵東進,對我們來說也是莫大的威脅。」
「所以桓玄先要收到您送去的一份重禮。」張定姜恍然。
她本沒接觸過多少行軍打仗的事情,完全是在這些臨時的商討中硬學,能跟上討論的節奏就已很好。
此刻望見王神愛投來的認可眼神,頓覺精神振奮,也當即大膽問道:「我能不能這樣理解,這份禮物能不能逼迫桓玄站在我們這邊,其實沒有這麽重要,只要益州刺史在獲知建康變故的同時,也知道了桓玄這邊的事情,不會即刻與他聯手,您的計劃就已達成一半了?」
「不完全是。」王神愛拍了拍「軍師」的肩膀,「看問題要往更全面一點的方向看,晚些和靈媛一起來上課。」
「德輿——」安排完了張定姜接下來的任務,她又轉向了劉裕,「你覺得呢?」
劉裕沉吟片刻,答道:「益州這個地方,南方朝廷不管,但北方朝廷一直是很想要的。只要從關中進入益州,就有了揮兵順江而下進攻大江以南的戰機。昔日苻堅南下,淝水之戰慘敗後,北方應該對此更有興趣。但先前,關中一直在內亂,沒有這個機會,現在卻未必。」
「益州兵馬若是心狠一些,為了報復您覆滅晉朝一事,乾脆投向北方,也不無可能。但桓玄先打出了忠君,或者說是忠誠於南方漢人王朝的招牌,又收到了這份重禮讓他表態,不管結果如何,有一個態度一定不會變,否則他會失去荊州的軍心,那就是——不能北投。」
「如此一來,益州聯繫北方一事,也必然投鼠忌器。」
若是真這樣做了,他們不僅無法與荊州聯手,反而會遭到桓玄的進攻。
「正是!」王神愛頷首,「咱們南方自己的事情,先關上門來解決。是晉朝還是應朝,辨出個分曉,再來對外。你聽明白了嗎?」
張定姜飛快地點頭。
「有這兩方制衡在,我也能先分出些心思,幹些其他的事情了。」
「比如明日給那些官員的考核?」褚靈媛小聲插話。
王神愛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是,這事其實沒你想的麻煩。我是說,我近期能夠抽空往京口走一趟了。快要入冬了,總得先讓北府軍過個好年吧。這裡的有些秩序得換一換了。」
京口這地方啊,有個對於大部分大一統王朝來說都沒法理解的東西。
永嘉之亂後,晉朝從北往南遷移,到了今日的這片地界,徐州、青州已是敵占區了,但又有曾經屬於徐州、青州的百姓流徙南下來到了這裡。朝廷沒有將他們納入南方各州的戶口中,而是為了讓州名還保持著原本的數量,說出去仍有十多個大州,在京口成立了「南徐州」,在廣陵成立了「南青州」。
至於幽州冀州這種百姓南遷較少的,就在「南徐州」「南青州」的邊上,放一個流寓郡,用的還是幽州冀州郡縣的名字。
導致京口之地各種稱呼出離的混亂,再有藏匿戶口的情況,也就更加難以辨認。
現在朝代更替,反而少了不少問題。為何還要拘泥於所謂的「南青州」「南徐州」之稱呢?
朝廷有心,要令「四野之聲,皆有所應」,那就新置一州,從頭來過,又有何妨呢?
凡事,就從京口開始吧。她要親自往那邊走一趟。
她說的想讓北府軍過個好年,也並不全是剛剛上任的君主想要收買士卒而已……
「走吧,先回宮,出行的事情等明日事畢,拿出個章程來。」
但她剛剛踏上車駕,預備啟程之時,卻忽然先有一道身影跪在了馬車之前。
王神愛眉尾一抬:「你這是做什麼?」
跪在地上的孫恩動了動嘴唇,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話來,他臉上的神情也像是走馬燈一般,在須臾之間就閃過了好幾個。
直到他腮幫子一動,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忽而重重地叩首了下去:「臣有一件要事,想要屏退眾人,與陛下詳談。」
陛下英明神武,辦事雷厲風行,若要登基絕不隔夜,這都是天大的長處,就連新朝初立,對於朝堂官員和境內軍閥的約束,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真是天生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