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姚興慢慢找回了視線的清明,向著姚崇苦笑,「你現在相信了嗎,法師沒有這個必要挑撥你反我,因為永安對關中,是這樣可有可無的心態!只有我們!」
「只有我們和父親一樣,如此執著於秦這個國號,執著於關中這片早已進退無路的土地!只有我們覺得和魏國聯手便能攻破函谷關,還能有翻身的機會,覺得天幕告知的未來還能夠做出改變!」
「王兄,你先別說了!」姚崇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只因他看到,在姚興的肩頭已重新沁出了血色,顯然是傷口撕裂所致。
他們兄弟鬩牆是假,但姚興被宗室刺殺卻是真啊!這是真發生了的事情。
他要保民心,要保關中的人心向背,保潼關等關隘不會被守軍輕易放給應軍,就一定要削宗室的利益來填補百姓所需。
所以此時,他已不是天幕所說,那個會讓宗室得到體面待遇的秦王,而分明是一個垂死掙扎的瘋子!
姚崇還沒考慮投降一說,宗室里卻難免人心浮動,考慮起了用秦王頭顱換取未來。
姚興也確確實實是挨了一箭,讓他本就不好的身體雪上加霜。
姚崇起身就要向外走去,去將醫官喊來,卻不知姚興是從哪裡來的力氣,死死地攥著他的手:「崇弟……別去,聽我把話說完!」
他還有話要說!
姚興自己也不敢說,他此刻到底是因傷勢而頭腦發暈,還是因為永安帶來的那個刺激,讓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既無比敏銳地知道,整個關中都在向下陷落,掉進永安的掌心,又咬緊了牙關不想承認,天下歸應已只差一步,他現在唯一的活路,姚氏唯一的活路,就是離開此地,將關中拱手讓人!
他不能賭,繼續負隅頑抗到最後,永安此刻的輕描淡寫,會不會變成對關中的犁庭掃xue,對姚氏誅殺滅族,只能……
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是我對不住你們,沒能帶領秦國昌盛,現在,我也只能做出一個決定。」
要放棄一個執念可能是很難的事情,姚興覺得有那麽一刻,他的神思又變得恍惚了起來,連帶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卻又很快,變成了豁然開朗的清明。
「走!走得越遠越好!」
趁著永安還在解決魏國落幕後的種種,他們還有西行逃亡的機會。但之前的刺殺,已經讓姚興看透了,哪怕是宗室之中,如今也已不是一條心了,要想讓仍舊忠心於他的人離開關中,還需要……再做一番偽裝。
「崇弟,」姚興的唇角,慢慢又浮現出了一縷苦笑,「你先前,向我告狀,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有個原本可以這麽做的人,沒去為應軍大開方便之門,現在也還能信上一信。」
……
支妙音站在佛塔門前的時候,有些意外地看到,作為秦國宗室中兵權最高的將領姚碩德,居然出現在了此地,也沒對她露出往日裡的橫眉冷對之色,而是用一種不太好形容的神色看向了她,眼神里透著深深的疲倦。
他開口道:「陛下說,關中將亂,願成全法師先前的心愿,助力您西行而去,求索真經,沿途的一應吃用之物和衛隊,都已安排妥當了。」
支妙音努力地在袖中掐住了掌心,才沒讓自己的臉上露出異樣的神色,卻又廢了好大的工夫,才掩飾住了可能開口就會暴露出的驚訝,回道:「那我該向陛下謝恩才是。」
她說出的是這句話,心中卻已經翻湧過了無數種情緒。
從「姚興發什麼癲,突然把我放逐了」到「真出玉門關了,還回不回得來」再到「才說的不會有突發事件怎麽又來」,最後變成了一種生死看淡。
沒事的,天幕都說了,永安陛下會打到天竺去的,到時候怎麽也能把她接回來了。
而且該說不說,姚興此人對「國師」確是一等一的好,在此地放了如此之多的箱子,恐怕其中財貨不少,若能帶回國去,也是一筆不菲的家資了。
只是當姚碩德離去後,支妙音從起初的震驚和迷茫中慢慢冷靜了過來,忽然又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不對……這不太對。
姚興沒這個必要,在這個關頭放棄她這根救命稻草,用佛教信徒的身份將她送走!
有另一種可能,立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之前,她向姚興提議,說「我佛引路,天下之大,向西自有生機。」而姚興的回答是現在不成。
會不會是洛陽方向有什麼變化,讓他不得不改變自己的算盤!
但直接走,恐怕會即刻遭到追兵,於是換一種方式保全自己。
支妙音不敢猶豫,連忙將這個猜測說給了慧果聽,也立刻得到了對方的認同。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