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德之前雖寵愛她,但倒也不至於帶著一個無名無分的女子入宮參加宮宴,是以郁初瑾這也是第一次瞧見她真人。
「免禮賜座。」
隨即又言:「這便是名動京師,柳大家。」
柳曼兒剛準備起身,聞言又跪了回去,只把腦袋彎得更低,「皇上謬讚了,萬不敢當。民女不過一介風塵女子,實撐不起這樣的誇讚。」
沐雲舒在旁邊,低頭看看曼娘,又大著膽子「赤裸裸」地偷瞄皇上,眼珠子眨巴眨巴地動著。
郁初瑾想裝作看不見,可她實在太旁若無人。
遂只好輕瞟了這好兄弟的心上人一眼——沐雲舒眼裡懇求示弱的光芒眼珠,兩隻手還悄悄在胸前合十,輕輕拜了拜他。
呵——真是,膽大包天。
郁初瑾不由想笑。
寂無喜歡這種性子的姑娘?真看不出來啊。
很是神奇,算上上次在碧月樓初次見皇上,這才第三次。
上一次,沐雲舒還嚇得縮手縮腳,生怕自己說錯一點就要腦袋落地。
可有無憂的擔保——他說皇上可信,她便真的信了,不再誠惶誠恐,甚至有那麼點拿尊貴的皇帝陛下當無憂兄弟來看的架勢。此刻正誠摯地請求他不要嚇唬自家曼娘。
「柳大家不必拘禮,如今這裡沒有旁的人,寂無告訴朕,你有重要的情報。」
柳曼兒剛直起身子,正準備跪著回話,就被沐雲舒一把拉了起來……
她用餘光瞄了眼自家女兒,只見沐雲舒老神在在地,正垂著腦袋撥指甲玩,一副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的樣子。
眼看皇上並沒有怪罪之意,她也就收回了心神,「是,民女有要事稟告。不過……事關重要,」又看向沐雲舒,「不若先讓雲舒迴避。」
她話音未落,沐雲舒抬頭望著皇上,打斷了她,「皇上,民女認錯。我那日已偷偷聽到了些許,關於寂無和柳曼兒的談話,回頭任您處罰,現在也就不迴避了吧?」
柳曼兒渾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沐雲舒。
舒姐兒她,她都聽到了?聽到了哪些……
郁初瑾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間來回晃蕩了一圈,點頭默許。
「你直接說罷。」
眼下這個局面,由不得柳曼兒繼續胡思亂想,她強自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將自己的傷疤揭開……
「……」
柳曼兒將一切徐徐道來,道出她多年狠狠隱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心酸過往。
她講得不急不緩,不復那日在寂無面前的歇斯底里和猙獰,就像是一個說書人,講著旁人的生平故事。
沐雲舒靜靜聽著,面前平靜無波。唯有袖子底下把手心掐出一道道青紫的痕跡泄露了她細枝末節的情緒。
「……」
「大概就是這些了。」柳曼兒講到最後,露出一個有些難明的淡淡笑容,釋然,解脫,自嘲又絕望,「一切還請皇上聖裁,無論什麼結果,柳曼兒全然接受。只求皇上,此事從頭至尾,只我一人知曉,也只我一人參與,莫要牽連其他人了。」
郁初瑾背對著她二人,臉上也是掩不住的震驚之色。
居然會是這樣。
郁明德他居然會是這樣。
真是老天爺捉弄人啊。
可於他而言,倒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他靜靜思索著可以如何拿此事做文章,儘快徹底扳倒郁明德,除去這個多年的心腹大患。
就聽「砰——」一聲脆響。
扭過頭來,沐雲舒也直直跪倒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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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覺得曼娘所做之事於皇上而言乃是全盤的好事,為他扳倒郁明德提供莫大助力,皇上根本不可能因為她下毒謀害郁明德而責罰她,他該是開心都來不及的。
可聖心難測的道理她同樣懂。
皇上這遲遲沒有反應,沉默又壓抑的氣息……是覺得小小女子竟然也敢對皇親國戚犯下如此滔天的罪過,不可饒恕;還是曼娘的所作所為,打亂了皇上本有的計劃?
她分不清楚,只開始害怕。
「皇上,柳曼兒所行確實過分大膽,但她實屬無奈,乃是出自自保才行此險招,還望皇上能網開一面!」說著雙手撐地,真心實意地狠狠磕下頭去。
郁初瑾這才明白過來她倆在說什麼,不由失笑。
「都起來吧,榮親王郁明德暗中勾結北戎二王子,通敵叛國,罪證確鑿,朕本就容不下他了。此番你二人於北戎之事上也算是沉穩斡旋,立功於大裕。」
「柳曼兒你,更是在重要關頭貢獻情報,向朕投誠,何罪之有啊?朕不僅不會降罪,還要賞你。」
柳曼兒抬眸看向皇上,他正一臉笑意,春風得意,絲毫不見怒氣。
她終是癱軟下來,跪坐在地上,有些後怕地閉了閉眼。
旁邊的沐雲舒已經開心得不行,還有膽向皇上詢問賞賜。
「皇上要賞曼娘什麼,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