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成溪比剛才還要虛弱,臉色幾乎白到透明,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是深潭般的黑色,向著商唯艱難地挪過去:「你現在立刻去找池清,讓他護送你回平瀾派……池盈會保你平安……」
商唯跪在地上盯著白骨的碎末,喃喃地搖頭,淚水打濕了臉孔和胸前的衣襟:「可是我已經不是平瀾派的門生了……我已經……不是人了……」
他的狀態很不對,曲成溪忽然感覺一陣心悸,顧不上腹部劇痛抬腿追過去:「商唯!」
商唯猛地抬頭,剎那間他的面容竟然憑空化去,整個人變作一道濃黑的風撲向了遠處的樹林,不見了蹤影。
「教主在他……改命痣的染料里加了東西……」凌玲咧開嘴,鮮血從嘴角流出,順著臉頰滑下來,「之後那小子的命,就是教主的了……無論你多想救他……都無濟於事……」
曲成溪站在原地喘息著,身子晃了晃,像是要倒下去,但終究還是站住了,踩著白骨一步一步向著凌玲走過來。
「你要殺我嗎?」凌玲忽的歇斯底里起來,她被釘在白骨上動彈不得,說是歇斯底里,其實也只是歪著頭用大眼睛死死瞪著曲成溪。
「你和我的傀儡有什麼區別呢?」
曲成溪的腳步頓了一下。
「就算掙脫了吊線,你也不是個完整的人了……你的一生已經被花月教毀了!你以為你出淤泥而不染嗎!你以為你還能洗心革面混入正道堆里嗎!你做過的那些事情足夠天誅地滅!咳咳咳……」凌玲的嘴裡湧出大量的血沫,雙腿已經開始不自主地抽搐起來。
曲成溪喘息著走到她面前,看著凌玲的臉色逐漸灰敗下去,他只覺得悲哀。
「是我的錯。」他伸出手,撫摸上凌玲灰敗的臉,「我應該在知道你無可救藥的時候就殺了你,不應該心軟……」
不該嘗試教你,也不該嘗試救你,將你殺死在那槐花飄落的樹下,總好過一路錯下去,走到現在這般模樣。
凌玲的瞳孔猛然收緊,然後劇烈的顫抖起來,那向來凌厲驕傲的眼底泛起紅色,她就像個委屈的小姑娘,終於哭了出來。
她這輩子從來不在人前落淚,上次一次落淚還在坐在自家的床上,不久後她舉刀砍死了父母弟弟,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那時哭了,她偽裝成冷血的模樣告訴所有人自己有多狠,卻被曲成溪一眼識破,如今此生最後一次落淚,也是在他面前。
「我恨你!……我恨你!」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湧出來,凌玲這輩子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為什麼你不早些出現,為什麼你來的那麼晚!……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在當初在她被父母兄弟欺辱的時候,能有一個像曲成溪一樣的人出現,抱住她,識破她脆弱的內心,告訴她你的路還長,我可以幫你向前走,那她砍向親人的刀子就不會落下來,她就不用那麼拼命地用心狠手辣武裝自己,追求那從未得到過的安全感。
從滾燙的鮮血濺滿她稚嫩的臉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覆水難收。
曲成溪抱住了她。
那溫暖的懷抱讓凌玲劇烈顫抖的身體逐漸安靜了下來,曲成溪在她耳邊微不可聞地說了聲:「對不起。」
下一秒,鋒利的刀尖捅進了凌玲的心臟。
凌玲睜大了眼睛,但這一瞬間,她的眼底沒有震驚,沒有憤怒,只有平和,仿佛瘋魔了一生,終於可以休息了似的,露出了釋然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