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口飯吃罷了。」陸石眼神閃爍一下,又不耐道:「行了,小女郎,趕緊出發吧,萬一另外兩人察覺不對追上來就不好了。」
「別一口一個小女郎小女郎的,你自己才幾歲?」
「我就快滿十六了!」
「哈!我已滿十六!你該喚我阿姊才是!」
「……」
「叫啊,怎麼不叫了?」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虛,走路都氣喘,偏還要在嘴皮子上分個高低。陸石無奈落敗,吭吭哧哧了半天也喚不出那一聲「阿姊」,只好退一步,叫蘇蘊宜「五娘」。
蘇蘊宜冷哼一聲,勉強認下。
就這麼你拖我拽的,竟也走了許久,可直到日薄西山,蘇蘊宜眺望前方,依舊是一片茫茫荒野。
陸石道:「今日必然是趕不到那處村子了,找處平坦乾燥的地面勉強休息一夜吧。」
蘇蘊宜遺憾地嘆了口氣,點點頭,正要往前走,手腕卻被陸石一把拽住,「怎麼了?」
陸石閉著雙眼,在蘇蘊宜的注目下,他的左耳朵竟然動了動。
「有人正騎馬朝此處來,聽動靜,人數不少,至少三十騎!」睜開眼,陸石定聲道。
「什麼?難道是沒死的那兩個人搬了救兵,捉我來了?」
陸石眉頭緊皺,臉色難看得仿佛能滴水,「難說。」
蘇蘊宜驚慌環顧四周,想要像昨夜一樣在附近找個藏身之所,可越看越心驚——此地平坦開闊,一覽無餘,若是騎馬,瞬息可至。
心驟然下沉,她嘆了口氣,「陸石,你走吧。」
陸石愕然地看她。
「他們要抓的人是我,你遠遠只消避開,他們抓到了人,自不會管你。」蘇蘊宜平靜地說。
「……」陸石說:「那你把我的弓弩還我。」
蘇蘊宜抿了抿嘴,解下腰間弓弩,遞了過去。
陸石盯著她手上的弓弩,卻沒有接,「有件事兒我還沒同你說。」
「其實我也在遭人追殺,這伙兒人說不定是來殺我的。而且追殺我的人很歹毒,見人就殺,所以你走了也沒用。」
蘇蘊宜:「……」
陸石笑了一下,這還是認識以來,蘇蘊宜第一次看見他笑,他笑起來眼睛細細彎彎、亮晶晶的,像今晚的月亮。
「在我們家鄉,男人只能同自己的妻子埋在一處,以後我的族人若是發現我們倆死在一起,大概會以為你是我在外頭偷偷娶的妻子。」
蘇蘊宜啐了他一口,「誰要和你死在一處!我這就走,務必離你遠遠的!」
話雖如此說著,她卻沒有動,馬蹄聲由遠及近,如驚雷翻湧之下,原本絕望壓抑的心卻莫名寧靜了許多。
「對了,五娘,」陸石忽然慢吞吞地說:「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其實我……」
「郎君!找到了!人就在那裡!」
一聲高喝伴隨著駿馬的嘶鳴聲響起,蘇蘊宜扭頭,見不遠處那隊騎士們紛紛勒馬緩行,從中分出一條道來,有一個人策馬出列,徐徐向自己而來。
夜色瀰漫,蒼穹一彎上弦月淡淡照耀四野,暈黃月色下,那人的模樣逐漸清晰。
青衫落拓,眉眼含笑,如玉樹,如煙雲,飄渺而至。
裴七郎持韁駐馬,俯身向蘇蘊宜伸出手,「卿卿,我來接你了。」
第13章
四野寂靜,天地無聲。
蘇蘊宜怔怔看著裴七郎,數日不見,他衣冠齊楚、風姿如故,月華將他的輪廓暈染得恍惚,仿若夢境中人。
她簡直要疑心眼前這一幕是否是自己精疲力盡時所產生的幻覺。
蘇蘊宜呆呆地伸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嘶,好疼,是真的。
裴七郎看見了她的動作,不由得一笑,翻身下馬,仿佛沒看見陸石這麼個大活人似的,徑直擠到二人中間,輕輕牽住蘇蘊宜的手,「不是夢,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