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蘊宜抿著嘴不說話,倚桐只好無奈道:「方才那男子,便是虞越。」
虞越是蘇蘊宜挑揀出來適宜成婚的對象,這個蓮華是知道的,只是不曾見過真人。如今聽倚桐說方才和蘇長女你儂我儂之人就是虞越,當即掉了下巴,「他就是虞越?!那他……他……」
「腳踩兩條船。」蘇蘊宜冷冷從口中吐出幾個字。
倚桐也是憤懣不已,「這豎子這些天來書信不斷,每每提及當日落水一事都是一副悔不當初、痛改前非的樣子,我還真當他是什麼好人,卻不想背地裡竟勾搭上了長女郎!我呸!他是什麼東西,連給我們蘇家提鞋都不配,還妄想坐擁齊人之福嗎?!」
「算一算時間,莫約他和長女郎從那次落水之後就勾搭在了一起,只是瞞著你,想兩頭下注。」蓮華食指抵著下巴思索了一陣,轉向蘇蘊宜,「蘊宜,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蘇蘊宜冷笑兩聲,並不答話,徑直朝青布馬車走去。
她一路疾走,胸內的起伏的情緒卻在迅速平息。按理來說,精心挑揀出的、自以為適合成婚的男子輕易被長姊撬了牆角,蘇蘊宜此刻該惱怒不已才對,可她走著走著,火氣卻漸漸消弭,甚至隱隱地生出一點慶幸來。
直到馬車再度搖搖晃晃地行駛起來,蘇蘊宜才又出聲:「左不過一個男人罷了,既被人弄髒了,丟開手便是。」
蓮華覷著她復又平靜無波的臉,忍不住問:「蘊宜,你就一點都不生氣麼?」
蘇蘊宜沉吟不答,倒是倚桐轉了轉眼珠子,笑道:「女郎如今已有了秦郎君,還要那虞越做什麼?他主動被人牽走了也好,省得女郎與秦郎君定親時反來壞事。」
蓮華忙跟著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是麼?她不生氣是如倚桐說的那樣,是因為秦長卿的緣故麼?
蘇蘊宜閉上眼,默默回想遊船那日,秦長卿的模樣倒映在水中,被畫舫碾碎,渙散成一片模糊的漣漪。
見蘇蘊宜始終默然,蓮華小聲說:「蘊宜,你不要怪我多嘴,我真的覺得那秦長卿挺好的。」
「一來他家世適宜,你若嫁他
既能富貴,又能為正。二來他上無父母,你不必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三來他自己經商,面對長女郎也不諂媚,可見是個能立得住,又有主見的。聽聞你舉棋不定,也沒說什麼,只等你自己點頭同意。」
「若錯過他,整個江左,只怕也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合適的人了。」
「還是你……」緊盯著蘇蘊宜故作平靜的側臉,蓮華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還是你直到如今還惦記著那位裴郎君,你是真心喜愛他?」
漣漪散去,明月晃晃,花葉交映下,湖水上倒映出誰的面容?
是游龍眉、含情眼,如琢如磨。
是那個總是含笑相望的人。
是裴七郎。
猛然睜眼,蘇蘊宜自己也不知眼眶中何時已蓄滿了淚水,在蓮華、倚桐二人詫異的目光下,她忽然一笑,「不錯,我心悅他。」
「我真心心悅他。」
雖笑著,眼中淚水卻簌簌掉落,蘇蘊宜忽然把臉埋進掌心,小聲地哭起來。
哭聲低沉哀婉,隨風摶至南面五百里外。
裴七郎抬了抬手,立即有侍衛揮刀一砍,脆弱的頸子被刀鋒割斷,方才還在山谷內迴蕩的哭聲頓時消散。
如今已經入夏,會稽的山林間莽莽榛榛、綠林蔭濃,加之流水潺潺,蟲鳴不已,這處山谷內本該是一片清新怡人的景象。只是滿地的屍體與橫流的血液,如同一筆濃墨,重重抹過這幅平怡的畫卷,將所見之物俱都染成赤色。
淮江王和其世子的屍體被抬到裴七郎面前。無論生前如何得勢猖狂,在被開膛破腹之後,都不過是爛肉一灘。
裴七郎只輕輕瞥了一眼,便讓人把屍體抬下去了。
褚璲湊在跟前興奮地道:「如今淮江王既死,其兵權復歸朝廷,陛下只需趁魏桓那廝不在,將兵權握於己手,從此便有和魏氏一爭之力了!」
經年籌謀,一朝得償,本該開懷暢意的裴七郎臉上卻淡淡的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