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說完這句話後,渾身的重量都變輕了。他藏在深溝里,和女孩轉身朝著離大景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去。離大景越來越遠,卻離危險越來越近,時書有種很破防的感覺,汗水落到眼睛裡一片潮濕,念著勇敢!勇敢!和小女孩在草溝里狂奔。
這個女孩真勇敢,她還這么小,時書跟著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遇到巡邏軍便藏起來,渾身都是泥水,腳步發虛。
到底在哪裡?為什麼還沒走到?不可見底的漆黑的路,一走走不到盡頭,不知道多久以前時書下了晚自習老爸老媽還在校門口接,每晚九點前必須回家,最遲十二點睡是過年守歲的時候。現在,時書走在這陌生的茫茫四野,一旦被旻軍抓住,就會像大景人搠死他一樣搠死自己。時書有一種恍惚之感:這是黃泉路上,還是鬼門關?為什麼這麼安靜,甚至連鬼魂也沒有。
每往前走一步,時書的絕望就加深一些,還會懷疑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壞人。時書並非沒有返回的想法,但他最終並未轉身,渾身冰涼地跟在他後面。
終於,眼前出現了一片山林。
是個野兔子洞,打得很深,小女孩說,她們已經在這個洞裡呆了三天了,如果不是快要餓死,她也不敢出來。
時書看到了她娘,腳上踩到士兵放置的捕獸器,尖銳的鋼鐵將小腿狠狠咬住,這明明是捕獸的器具,旻人卻以此折磨人為樂。起初這位娘親還堅持走路,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現在她非常虛弱。旁邊兩個孩子五六歲,這一路的逃亡讓他們學的很乖,一聲不吭,繃臉像泥塑娃娃一樣。
「別怕,我帶你們過河,到大景去。」
時書背起這個女人,讓小女孩牽上弟弟妹妹,往回走。
來的時候是十一點,到現在,時書估計快凌晨兩三點了。村莊之間有零星的據點,城鎮之間有大的據點,只要有人發現異族闖入,便騎馬或以烽火通報,組織軍隊連接。
時書小心翼翼地繞開村落,有一次驚動了狗,狗叫聲吵醒士兵,嚇得時書腿都繃直,但這士兵並未多想,罵了兩聲狗繼續酣睡。
所有人都一句話沒吭聲,這時候吭聲就是死,時書一路記憶著路線,漆黑里什麼都看不見,跑錯了又回到原點,再往前走,不知道磕磕碰碰繞了多久,好像鬼打牆,在命運里打轉一樣。
有時候,時書感覺天要亮了,一旦天亮,他和這一家人必死無疑,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兔子洞,但是天遲遲沒亮,時書還在往前跑,那個女人在他肩頭落淚,淚水打濕了他的衣領。
「我們死就算了……你從哪裡找來這個小年輕,還要害死他。」
時書背著人,任何話語都沒有阻止他的狂奔,不停,永遠不停下來。
勇敢。爸媽,還有謝無熾,都說過,勇敢……
時書呼呼地喘著氣,望著雪白的月光,用手背擦了下眼睛,辨認著路標,跌跌撞撞踩在河溝里,絕不停止地往前跑。
*
界河的另一頭,大景白家屯的城寨里。
宋思南將身後的人放下,幾個小孩子也放下,推開簇擁著的人群,問剛才的目擊者:「是不是她們被擄走了?還有別人嗎?」
目擊者說:「是是是,就是她們!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