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抬起腳步,走到庭院內。幾個人正在辱罵。謝無熾進了院落後,他們罵聲並不停,更加慷慨激越。
謝無熾步履緩慢,走到養著蓮葉的水缸旁,一步一停。抬起平靜的雙眼,問:「怎麼回事?」
侍從應答:「這些老爺不知從哪聽到消息,說大人圖謀造反,紛紛要回到東都保衛陛下。」
謝無熾掃了眼滿地行李被褥,「誰在傳言本將有不臣不心?」
他一來,有人顯得畏縮,有人更慷慨激昂:「長陽許氏,百代儒宗。許珩門和許珩風二位公子,早逃離燕州去往京城了!」
許珩風,許珩門?時書聽到這兩個名字,啊?他倆?轉念一想:難怪。許家祖輩在朝廷中擔任高官,家望顯赫,與許多朝廷當權大臣都有世交,人脈通達,估計早聽到風聲,逃回東都盡忠去了。
不過,當初謝無熾剛高升,便一起來燕州混資歷鍍金,現在謝無熾要反,掉頭就走,不得不佩服他們的敏感度。
謝無熾並不著急,目視眼前的一群文人:「在燕州幾年,我待諸位不薄,如今諸位竟然聽信讒言,不來問我,徑直就走。」
幾人互相攙扶,擠擠挨挨,得到勇氣:「盡忠急切,才有不辭而別,你也不要講感情來攀扯。既然被你攔下了,要殺就趕緊殺!」
「就是!引刀成一快,有本事殺了我!」
甚至還有人破口大罵:「你這個佞臣賊子!」
謝無熾:「本將一片為民之心,鞏固邊防,竟然被朝廷污衊為造反,百口莫辯。諸位要去忠孝,本將怎麼會阻攔。想走的人現在就可以走,每人十金盤纏,護送到城外。」
「什麼?」
「……你,你少假惺惺。」
不僅院子裡的幕賓驚愕,時書也有些意外。
幕賓們東張西望,似乎不解。片刻後,才頗有些尷尬地收拾起包袱,走了出去。也有人不要金資,昂首闊步而去,還呸了一口。
謝無熾:「想當奮不顧身的忠烈之士,流芳千古,但我不讓他們如願。還沒造反,先落下個濫殺無辜的罪名,激起天下讀書人的口誅筆伐,不好。」
時書:「你們治國果然自有邏輯。」
謝無熾:「更何況,人心總是循序漸進,如果不對朝廷徹底失望,少有人會背叛立國上百年的王朝,而把賭注放到另一個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時書:「所以你一直不起兵,也是這個理由?」
「沒錯,」謝無熾道,「恃武力強悍而起兵,只能成為安史之亂、王莽篡漢等曇花一現的兵變,建立統一王朝則要人心所向。」
時書不得不佩服:「你有這腦子幹什麼都會成功的。」
「大人!大人!」
時書正看院子裡,忽然有位官吏跌跌撞撞衝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大人,他,他們逃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