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走……」徐久用盡最後的力氣,揪住對方的袖口,「這裡要炸了……快走!」
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支撐不住,驀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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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的事,徐久就不清楚了。
他最後的預警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因此幾個警衛沒有恩將仇報,而是一塊把他拖上車,運送到了安全地帶。不過,徐久的身份畢竟只是最低微的清潔工,所以也沒人關心他的身體狀況和傷勢,只把他往那一扔,吊了個水就完事了。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到逐漸恢復意識之後,徐久發現自己擠在一間擁擠的醫務室里,右手的吊瓶還在滴滴答答。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十分正確,整個地下實驗基地,都被阿爾法小隊毫不留情地引爆,倖存者只有撤離到距離事發地三公里的臨時住所,等待消輻程序運行完畢,才能重新回去。
而那個巨型水母怪物——
「炸成了滿天碎肉!」旁邊八卦人員眉飛色舞地複述著聽來的原話,「聽說光鏟車就出動了十多輛,處理人員穿得全副武裝,還是被毒死了好幾個……」
——阿爾法小隊以爆破實驗廣場,全隊死傷過半的代價,將它永遠埋葬在了極地深處。
徐久動了動手指頭,只覺得恍如隔世。
不知是命大還是怎麼,他的左手居然知覺尚存,只是每一寸皮膚都麻得厲害,讓他想起小時候被大孩子捉弄,吃了滿滿一嘴的青花椒的感覺。
可能是劇烈運動促進了血液流通?可能是水母的毒性被代謝稀釋了?他不想深究原因,他也深究不過來。
他慢慢挪動手臂,小心地合攏左手發紫的拇指和食指,拔掉了右手的針頭,從床上坐起來。
現在想想,是不是死在爆炸里,要比繼續渾渾噩噩地生活在這裡要好得多?
沒有時間留給他思考,短短兩天後,實驗樓舊址那邊就傳來消息,輻射消殺程序已經執行完畢,需要「忠誠的莫比烏斯員工參與重建工作」。於是,徐久只得再度拖著病體,乘車回到那個地方。
遭此大難,極地站點完全失去了以往精密冷硬的秩序作風,研究員和警衛混在一塊,大聲商討著重建方案,十來個焦頭爛額的高級主管來回疾走,試圖想出如何向總部匯報的話術。他還看到了幾名阿爾法小隊的成員,猶如幾座黑沉沉的鐵塔,駐守在一些神秘的學者旁邊,沒有人敢靠近他們。
「哎……?6號?」混亂中,忽然有人喊出他的工號,「這不6號嗎!」
徐久轉頭一看,發現了主管那張久違的胖臉。自從徐久所在的小隊被分到實驗室,主管就無權過問他們的行蹤了。
「媽的,你在這兒閒逛什麼呢?趕緊過來幹活啊!」主管罵罵咧咧的擠過人潮,過來想把他揪走,「裝什麼大爺……」
徐久沒什麼反應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舉起自己的左手:「對不住啊,主管,我在下面受傷了。」
主管瞅見他滿手的脹紫,權當他被砸到胳膊,遂一陣遲疑。
「行了行了,滾吧!別再讓我看見,真他媽是個廢物東西……」
對方扭頭就走,徐久找了塊灰撲撲的地,一屁股坐下去,怔怔地望著眼前忙碌的場景,放空大腦。
確實,他是廢物,沒有學歷,沒有技能,就算撞大運逃出研究所的控制範圍,怕是也只能到別人家去干保潔,人家說不定還嫌棄他幹活沒有保潔阿姨細心。這會兒手成了這樣,需不需要截肢,他有沒有資格截肢,還得打個問號……
從前他沒有未來,此刻又失去了當下,徐久表情木木的,仿佛魂魄出竅。等到這混亂的一天過去,殘存的建築物漸漸熄了燈,他還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整個人茫然得要死。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因為處於最邊緣的位置,低級員工的住宿樓反倒得以保全。住宿樓旁邊,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分類箱,平時的生活垃圾先往這兒倒,然後再拉出去集中處理。此時此刻,垃圾箱旁邊窸窸窣窣的,像風在吹。
可這裡是地下,哪來的風?
徐久仍然坐著,不想動,那動靜卻越發猖獗,攪得塑膠袋嘩啦啦亂響。他終於坐不住了,勉強站起來,拖著腳步,打算把發出噪音的玩意兒踢遠一點。
等他走到跟前,徐久猛然瞪大眼睛,震地渾身一抖,疲倦的死意瞬間被甩飛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