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徐久:*跟另一隻中大水母吃午餐,嚼動腮幫子,被它擦掉嘴邊的飯粒*說真的……這不算什麼,它給我擦嘴,因為我騰不出手了。
仍然是徐久:*被又一隻中水母擁抱*啊!我現在的生活還不賴,比過去好多了!不過,這是為什麼呢……*沉思,繼續被又一隻中水母擁抱*
第22章 愚人一無所有(二十二)
生平第一次,時夜生從人類身上體會到了什麼是「呆滯」。
六號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瘋狂求偶,它又何嘗不是?
——解決掉欺壓徐久的上級,是為了在徐久面前顯示自己的謀略與智慧;用口飼的方式給徐久餵食,既是無法忍受「他在挨餓」這個事實,也是為了滿足自身的貪慾,好讓人類的肚腹脹滿屬於它的東西;而清洗瓶瓶罐罐時的把戲,則是小小的炫耀,以此佐證它願意滿足徐久一切的需求,不管那是什麼樣的需求。
伴侶。
時夜生呆呆地盯著徐久。
我的……伴侶。
徐久被它異樣的安靜搞得毛毛的,忍不住伸出手,在它臉頰的位置上撫摸。
「怎麼啦?」他問,「咱們是不是又有麻煩了?」
時夜生下意識地順著他溫暖的掌心蹭了蹭,發出低沉的呼嚕聲。它學著人類的樣子搖頭:「不,算不上麻煩。」
徐久看著他,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仔細地端詳著時夜生,輕聲道:「你說話更流暢了。」
時夜生與他漆黑的眼瞳對視。
徐久仰起臉看它的時候,目光中帶著探究的茫然,就像獨自行走在叢林中的旅人,可以隱約地預知到危險,卻又不明白那危險究竟從何而來。
——透過我的皮相,他真正注視的是誰呢?
時夜生露出波浪形的笑容,神態猶如一隻搖尾乞憐的,溫順又討喜的小狗,它說:「我可以進化,可以學習,我會變得越來越強。」
望著它的臉,還有熟悉的表情,原本在徐久胸口提起來的氣,又悄無聲息地鬆懈下去了。
……可能我只是太緊張了吧。
「真好,」他誇讚它,「我就知道你是最聰明的。」
他們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了一陣,徐久心頭的怪異感逐漸散去,他又能將心裡話拿出來對六號說了。
他慢慢地道:「其實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是什麼?」
「這些天發生的意外實在太多了,感覺比我過去二十年經歷的還要曲折。」說到這,徐久稍稍走了下神,「很久以前,我在書上看到有人形容這種情況是『坐過山車』。我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過山車嘛,連學校的大門都很少出,就去找了過山車的圖片來看。好高好大的鐵脊樑,像架在高空的列車,好多人在上面來回穿梭……」
他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打起精神,沒頭沒腦地說:「我想去坐過山車。」
時夜生沒有猶豫,立刻點頭:「好。」
「不是!」徐久著急起來,他扭頭看著六號,「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這兒是南極,是莫比烏斯的研究站,怎麼可能有過山車?我是想走,我想出去,想離開……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在研究站,我沒有名字,沒有身份,連命都不是自己的!我……」
他說得激動,一時語塞,時夜生看著他,重複道:「好。」
它接著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自由。」
現在就走,固然是件十分可惜的事,畢竟人類在冰原開拓的基地廣闊,資源儲備豐富,他們本身又是特別美味的口糧,更不用說,還有數量驚人的碎塊沒有回收。
然而,伴侶的意志就是無上的旨意。一切俱為轉瞬即逝的脆弱之物,只有眼前的徐久,才能與它廝守終生,相伴到世界的盡頭。
徐久愣了下:「所以,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這話一出口,他便侷促地紅了臉,急忙補充:「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你帶我走才對。因為眼下研究站已經徹底封鎖,只能進不能出,我……我沒能力一個人跑出去,必須依靠你的幫助……」
他的語氣里含著那麼多的不安和忐忑,聽得時夜生的心都發顫了。
在這之前,時夜生籌劃了六號的許多種結局。那個碎塊在伴侶心中的份量如此之重,就算自己要把它完全吞噬,再徹底取代它的地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