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人是帝少昊的後裔,但偉大先祖的高貴血脈,早已在歲月中稀釋得微薄,賜予他們的諸多神異本領,也早就在連年的戰亂中失傳,到頭來,也只剩下這一個保命的能力,護持著長留國的神人子民,保佑他們不被肆虐的妖獸吞噬。
巫曦年逾十四,少而好動,秉性活潑,雖然是家中最小的兒子,可由於生母的緣故,他並不受長留王的喜愛,時常遭受父親斥責。一月前,他又在宮中被父親訓誡,心裡難過,因此準備駕駛雲車,前往相鄰的神人國遊玩散心。
兩地相距千里,按照雲車的速度,來一日,去一日就行。但巫曦沒想到的是,走到半途中,他的車駕就被不明人士襲擊。那些人顯然非常了解長留人的特性,先在雲車外殺光了他本就不多的隨從護衛,隨後封死雲車,令其調轉方向,還十分歹毒地往裡面塞了一大把靈石作為動力源。
就這樣,巫曦被困在雲車裡,自己出不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
他想盡一切辦法,但到底只是十四歲的孩子,對比神人長達上千年的壽命,此刻的他無力得像個嬰孩,也只能任由雲車一路破空,向不知名的方向駛去。
二十多天後,雲車的動力耗盡,墜毀在大荒雪原上,撞碎了外頭的封印。巫曦則死裡逃生,被迫捲起一切能夠用於禦寒的布料,他在茫茫雪原中跋涉了數日,終究是上天垂憐,總算找到了這樣一間可以用來安身立命的木屋。
就在一月前,巫曦還是長留國的小王子,一月之後,他卻只能流落大荒,縮在陳舊簡陋的木屋裡瑟瑟發抖。這其中天差地別的境遇,又豈是人力可以想像的?
巫曦抽了抽鼻子,守生的效果逐漸在這間小屋裡顯現,周遭的氣溫漸漸回暖,也不再是可以立刻冷死人的極寒了。
當然,他肩膀上的外傷也慢慢化凍,火辣辣的疼痛,這會兒才遲鈍地蔓延上大腦。
巫曦終於哭了起來。
這一個月來的害怕、焦慮、驚懼、疲勞、飢餓、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淚,從眼眶裡噴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陣,直哭得涕淚交加,把整張臉都弄得濕漉漉,涼冰冰,他才抽噎著胡亂揩掉臉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體。
「哭了、哭了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著氣,嚴肅地告誡自己,「尋死覓活的,像什麼樣子!」
好容易平復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開身上的織物,往後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頭沒有斷,壞消息是,挫傷有點嚴重。
先前,他捲走了所有能帶的物資,包括雲車上輕紗曼舞的窗簾,這時便派上用場了。巫曦把這些輕飄飄的鮫綃當做紗布,單手纏住自己的肩膀。接著,他咬牙使勁,把繃帶綁緊,暫作固定。
他的手法乾脆利落,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純熟,蓋因他的生母乃是藥師國人,巫曦縱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醫藥方面別有天賦。
他咽了咽喉嚨,用指尖點起一簇靈火,環顧木屋的構造。
不出所料,非常簡陋。
這座木屋應當是大雪還未覆蓋到這裡時,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堅韌不凡,才能支撐到現在。屋子裡的空氣古舊,帶著股異樣的酸味兒,一張壘實的木床,就占據了木屋一半的面積,床上儘是腐爛的茅草棉絮,還有一堆襤褸粗布。
旁邊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櫃,巫曦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看,上面倒是撂著兩個瓷碗,一枚瓷盤,一些零散的餐具,右側放著剪刀、銼刀和鑿子,最下面堆著一口陶鍋,一個瓦罐,一個陳舊的木桶,並一個生火的鍋架。
意外之喜,用具還算齊全。
巫曦轉過臉,看見另一邊支著張小桌子,桌上一盞蠟油乾枯的小燈,下面是三條腿的小圓板凳,牆角還立著把鏟子。
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歲生日時大妃贈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財產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餓,他來不及思索究竟是誰害了自己,更沒有力氣再挪動一步,去外面尋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爛草和破布全都掃到地下,不管怎麼說,這些天來,他首次找到了一個安穩的港灣,一張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擔心酷寒與掠食者的床鋪。
屋外狂風蕭索,大雪翻飛,屋內寂然無聲,巫曦一頭栽倒在堅硬的床板上,裹著禦寒的布帛,頃刻間就睡死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巫曦:*快樂地駕車,快樂地行駛在天空上*我獨自駕車,獨自外出,去一個離家千里的別國,能有什麼風險呢?
不知名的敵人:*突然出現*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獨自趕路,獨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餅,能有什麼風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