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
他擦去腮邊的眼淚,微笑著想。
就這樣吧!
遠處,俱時龍王還沒有死,還在地上不甘地匍匐,蠕動。一顆爆開的龍心,尚不足以對它造成什麼致命的殺傷。
它的目標仍然是黑孔雀,但巫曦沒有遞給它一個多餘的眼神,他把木雕放在心口的位置,沖瀕死的黑孔雀吹出一縷金色的火焰。
「他、他要做什麼?」雲端上,一隻綠孔雀訥訥地問。
然而,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恍若初升的太陽,金光溫柔地照徹長夜,猶如生生不息的春風,源源不斷地注入黑孔雀的身體。它們燒毀了黑孔雀的骨骼、血肉與翎羽,同時又堅定不移地重塑了他的骨骼、血肉與翎羽。
金色的烈焰無比絢爛地綻放,仿佛有一隻巨手,同時輕柔地拂過瘡痍滿目的大地。毒雲消融,俱時龍王的劇毒之血,同樣輕飄飄地消融在風中。萬物承受這溫暖的恩惠,並且在光焰中澄淨一如來時。
蓬勃的生機來勢洶洶地煥發在孔宴秋的身體裡,黑孔雀驚醒了,他隨即意識到,似乎有一些事,一些他無法阻攔,不能抗拒的事,正在發生。
「巫曦!」他驚惶地大喊,「你在做什麼?」
沒有回答。
他也得不到回答。
金光如繭,嚴嚴實實地包裹了他們的身體,不管是雲端密切注視著這一切的金曜宮孔雀,還是遠處畏懼嚎叫的俱時德叉伽,誰都無法證實繭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快逃走,快逃走!
本能大喊著,在老龍王的魂魄中顫響,有什麼最可怕的事就要發生了,有什麼最殘酷的事就要發生了!它再不跑,必定將被那咆哮的天命碾成碎片,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的聲音救了它不止一次,它的國家遭受孔雀覆沒的時候,它被金曜宮狙殺的時候,本能就是如此嚎叫著,勒令它趕快逃跑的。
只是從未有哪一次,它內心的聲音像這次一般恐懼不堪。俱時龍王顧不得收割黑孔雀的性命了,它放棄追擊的動作,轉身想要飛上高天,遁入漫天翻滾的濃雲,然而就在霎時間,金光暴烈地命中龍首,整個炸碎了它的顱骨!
它身後,浴火重生的黑孔雀破繭而出,盤旋飛起。
他的羽毛依舊帶著不祥的黑紫,可一層嶄新的,柔和的金光鍍滿了他的周身,一下令他變得凜然無匹,仿佛披著流雲與風雷的佛塑,沉靜中現忿怒寶相,以此破除眾生愚枉,使得智慧光明。
雲端之上,所有的孔雀都驚得呆住了。
「明王……」
不知誰如此喃喃,頃刻一石激起千層浪,爆發出驚駭萬分的議論。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是明王!」
「他分明是、分明只是個孽種!」
黑孔雀譁然抖開尾翎,神光俄而遠逝,一振萬里。
那再也不是孱弱無力,連毒雲都撇不開的三色神光了,它隨心所欲地擊碎一切,也守護一切。
俱時龍王只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崩潰的慘叫,須臾筋碎骨裂,血肉潰散。神光如同烈火,一刷之下,直將它燒成了雪白的灰燼,在狂風中化作暴雪,飄向無盡的天邊。
就在龍王死去的同一時刻,玉京天闕的試煉也結束了。
不必問那些幼小孔雀是否在試煉中取得了他們想要的成果,因為相隔萬里,玉京天闕的明光仍舊煌然閃耀,猶如不可違逆的天意,剎那垂落在黑孔雀身上!
金曜宮的孔雀啞口無言,難以言喻的震驚,不甘,惶恐,狼狽……種種心緒,盡顯心頭。
再沒有什麼好爭辯的了,黑孔雀就是明王備選,或者說真正的明王。
「怎麼可能……」最年長的孔雀將指節攥得發白,失聲道,「怎麼可能,通天之路早已斷絕,他、他竟然成了佛?!」
但是,即便取得了玉京天闕的認可,孔宴秋的反應卻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他重新變回人形,落到地面,臂彎中垂著一個人。
那是巫曦。
他的面容已經變得蒼白,毫無生機,手中還抓著那隻模樣古怪的孔雀木雕,只是雙目緊閉,不見呼吸。
「……他死了?」有孔雀如此猜測。
「揮霍靈火,去毒鍛骨,熔煉孔雀心魂。」身邊的孔雀道,「佛陀化身又如何?他不過是一介神人,肉體凡胎。」
新任的孔雀明王一動不動地抱著巫曦。
他成了佛,結了道,可他現在就像一個遲滯的痴兒,呆呆地摟著懷裡的神人,愣怔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