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會說話」是一門藝術,那盛玉年無疑將這門藝術修煉得登峰造極,無人再能出其右。何況他不僅會說話,他還會誇人。
在地獄裡,他們也需要捕殺小型惡魔,靠它們的皮毛血肉為生。因為他們腳下的這片血紅土地在一刻不停地汲取著他們的靈魂,不補充能量,他們就會慢慢消散、乾涸,直到被當成一攤有知覺的肉湯,活活地被大地喝進去。
有天早上,李績看到盛玉年在和錢志強說話,他只問了那個陰沉的殺人犯一個問題:「我發現了,你以前是不是幹這一行的,經常用得到刀?」
錢志強點了點頭,沒說話。
然後盛玉年笑了,他笑得開懷,只說了四個字:「我就知道!」
他的語氣很篤定,很得意,那是一種「被我猜中了」的得意,錢志強仍然沒有說話,但他的頭已經微微地揚起來了,手上下刀的動作也更輕快,更有力,更「炫耀」。
在這之後,盛玉年再去找錢志強,要他幫忙切什麼東西,對方從沒拒絕過他的請求。
李績真心覺得,盛玉年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人,所以對盛玉年一直三緘其口的前塵往事,他同樣十分感興趣。借著大家輪番自報家門的機會,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好吧,」盛玉年笑了起來,「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有一個前男友……」
「前男友!」王小實吃驚地打斷,興奮得臉都紅了,「原來大明星喜歡男的!」
盛玉年平靜地看著眾人,歉疚道:「是的,我是個同性戀。大家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就……」
「你說你的,」李績不耐煩道,「死都死了,還講究什麼。」
「好,那我繼續說了。」被打斷兩次,盛玉年一點兒不惱,「其實說愛不愛的,都有些虛,我當時只想著,他應該就是我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了。我們已經在籌備婚禮,無非避開狗仔隊,偷偷登記一下,然後回來請親朋好友吃個飯,就當擺酒席。」
他苦笑一聲:「我特別信任他,他說自己的父母以前吃過很多苦,他要好好贍養他們,我信了,他說自己要做項目,應酬消費高,要全套名牌,要名車名包名表,我也毫不猶豫地給他投錢,給他買單。後來他還嫌麻煩,我就說,反正你知道我的所有的卡號密碼,你自己刷吧,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王小實喃喃道:「哎呦喂……」
「後來還經歷了很多事吧,直到我們的共友看不過眼,來提醒我,我才發現,做項目完全是騙人的謊話,他從我戶頭上陸陸續續地划走了一千多個,那是我多年來辛辛苦苦拍戲掙來的錢,他就用那些錢花天酒地,包養情人。」盛玉年輕輕地道,「他出軌了。」
「所以……你殺了他?」有人猜測。
盛玉年搖搖頭:「沒有,知道真相以後,我頹了一個多月,最後決定爬起來,跟他斷絕一切關係。可他還不滿意,他覺得出軌是我小題大做,我掏錢給他花也是理所應當,我怎麼可以把脖子縮回去,不再給他吸血?所以他來找我了,包里藏著一把刀。」
「我住在獨棟別墅,他特地挑了保潔剛剛離開的時間段。」他說,「我逃出門,他拿刀衝過來,扎在我的後背,一下我就覺得不行了。但我還不想死,掙扎的時候,我推了他一把……樓梯剛剛拖過,地面很滑,他滾下去,是後腦勺著地的。」
「那時候我已經沒力氣進屋報警,我躺在地下,覺得有小雨打在我臉上,想起昨天的天氣預報,果然沒一會兒,暴雨傾盆。」他深吸一口氣,睫毛顫抖,自持地沉默了片刻,「我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聽見他娓娓真摯的敘述,這一刻,在場這些冷血的殺人兇手,竟不約而同地體會到了一股巨大的悲傷。
見他默默地盯著火堆,王小實張張嘴巴,訥訥地勸道:「哎,哥你挺慘的,但那個男的也是該死,你、哎……只能說好人不長命吧。」
盛玉年勉強打起精神,笑道:「誰說我是好人了?拍戲的時候,我可沒少耍大牌,更沒少叫經紀人打壓那些囂張的後輩。我要是好人,就不會死後來到這裡……」
錢志強忍不住說:「你人不壞的。」
「是啊,大傢伙兒又不是眼瞎,認不出好賴……」
「對對。」
李績思忖半天,笑了一下。
「節哀吧,老弟,」他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安慰了盛玉年,「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