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炫耀瀕危異獸活體的神秘商人,到四處倒賣滅絕文明遺物的賊,再到神神叨叨,自稱能夠窺探命運,手裡捧著個破水晶球,拿幾張爛牌就能開張的占卜師,奴隸貿易,器官改造,殲星武器交易,異端宗教儀式……只有你想不到,沒有這裡賣不掉的。
總而言之,這裡沒有道德,沒有種族,沒有信仰界限,只有一條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法則:交易之道,神聖不可侵犯。
總而言之,這裡是閻知秀最愛的地方。
他大步穿行在骯髒雜亂的狹小街道上,兩旁的貨箱和廢料一路堆成上升的螺旋狀,旁逸斜出,幾乎快要淤出去,五花八門的異種族語言討價還價,吵得空氣沸騰。
閻知秀靈敏地側過身體,順手撈起左手貨箱裡的一顆青果子,腳步不停,隨便在風衣上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然後就被酸得齜牙咧嘴,立刻換手,把果子拋進右邊的垃圾堆。
他是來這裡找人算帳的,但是那個該死的狗雜種到底在哪裡,還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閻知秀擰起眉頭,抬頭看了下上方,懸崖峭壁般的「一線天」。
……啊哈!往這邊走。
沒有羅盤,沒有坐標指引,沒有高科技手段,閻知秀十足自信地邁開步子,好像他的詞典里沒有「猶豫」這個詞,更不曾收錄「迷路」的概念。如果說神話里關押彌諾陶洛斯的迷宮只有一面,那麼星紡走廊就是一座足有十六面的超巨型迷宮,其錯綜複雜,窮盡一個常規碳基生物的一生,也不能摸索完它的一半地圖。
但閻知秀似乎胸有成竹,他的腰間插著兩把等離子電槍,耳骨里打著翻譯器,就這麼輕裝上陣,矯捷優雅得像一隻花豹。他穿過街道,幾步跨到運輸站,在周圍外星人的驚訝噴氣聲中躍至運輸車的車尾平台,單手抓著把手吊在後面,一路升上幾百米高的棧橋,悠閒地向下望去。
辛辣的燃料氣味,花蜜般的甜香,難以言喻的海產腥氣,垃圾腐爛的惡臭……融匯交織,仿佛濤濤不盡的大潮,波泳翻卷著上升。處在他這個高度往下看,星紡走廊便如一顆混沌的卵殼,眾生的熔爐中,閃爍著明明滅滅的微光。
運輸車到站,閻知秀在上頭掛了一路,跳下來的時候,僅是稍微活動了下胳膊,轉幾圈肩膀。
他臉上帶著微笑,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輕快地跳過五線譜般繁多縱橫的臭水溝,閃身晃進搖搖欲墜的鐵橋下方的隧道,一,二,三,四,五,邁出第五個橋洞,沿著鐵軌的弧線,從一個骯髒的集市走進另一個骯髒的集市。
到了,就在前面。
昏暗的小巷裡,情報販子夏瑪被他的保鏢簇擁著,正對著一群分不清性別,看不清長相的小孩子放聲怒罵。
閻知秀撩開風衣,笑容滿面地將手按在槍上。
「……別跟我扯這個!你們的爹在礦洞裡被炸死,這又不是老子的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懂嗎?三千星幣是小意思,可是利息呢?」情報販子——現在是放貸的了,蠕動著唇邊的綠色觸鬚,算帳算得口沫飛揚。
「我不跟你們多算,一個標準月,連本帶利三千三,三個標準月就是三千九百九十三,六個標準月呢?就是五千三百一十四塊六!看在你們還沒成年的份上,抹掉零頭,你們也該還我五千三百塊星幣,錢呢?老子的錢呢?!」
小孩兒們嚇得哇哇大哭,一個最小的孩子抽噎著說:「老、老爹是變成天上的星星了……」
「說的什麼屁話,要是人死了會變成星星,那你爹現在豈不是滿天繁星?」夏瑪惡毒地噴道,「好,不還錢,那就賣身抵……!」
話未說完,三發無聲點射,夏瑪身邊三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頓時轟然倒地,一支冰冷的槍口先於債務,抵在情報販子的魚腦袋上。
「別胡說,小心你也變成星星,」閻知秀帶著笑意道,「晚上好啊,夏瑪。」
情報販子的眼睛本就又圓又凸,此刻更是差點從眼眶裡掉下去。見他嚇得渾身發抖,魚鱗嘩啦哆嗦得跟風鈴差不多,閻知秀默不作聲地一抬下巴,地上那群小泥巴團樣的孩子懂得察言觀色,頓時連滾帶爬,散得無影無蹤。
「閻……閻大爺!」夏瑪顫聲哀求,「別,別!用您那個種族的話講,您是大人有大量,千萬別……」
「假情報,嗯?」閻知秀笑著按下聚能鍵,一團熾熱的壓縮彈頓時在槍膛中滋滋凝結,距離情報販子的腦花不過三指距離,「你的膽子真的很大,你知不知道,那隻鎮墓獸的嘴比整個星紡長廊還大,張開了能咬掉半顆星球,我差點就栽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