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吃完午飯,抓緊時間休息片刻,再提桶打水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數個監工領著神殿守衛氣勢洶洶地走過來,開始挨個質問奴隸。
閻知秀聽了一耳朵,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負責他們的監工忽然蒸發了。
這聽起來是字面意義上的蒸發……午休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這個占地面積很大的選民忽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留下了他的全套衣物,以及從不離身的鞭子,至於他本人現在在哪兒,具體遭遇了什麼,沒人知道。
其他監工都以為這是一起兇殺案,他們懷疑是奴隸干成了這件事,此刻正在調查。
閻知秀思忖一番,固然覺得這事蹊蹺,但又和自己沒什麼關係,說不準是神殿上層權斗,給那頭肥豬牽連了呢?
他輕鬆地應付了問話,下午時分,他繼續摸魚,悠閒地藏在書櫃後頭看書。
陽光穿過裝飾成星空與命運羅盤的水晶穹頂,被分割成漫盪的,晶瑩剔透的細碎光暈,它們跳躍在閻知秀的臉上,同時把他的面孔照耀得如夢似幻,仿佛他自身就是一個最美麗的發光體。
德斯帝諾無聲地看著他,祂沒有挪開眼睛,祂也挪不開眼睛。
正因如此,今天的日照時間變得格外漫長。天空中的兩顆太陽固執地不肯關閉,星球本身也被這樣專注的凝視定在原位,不敢動彈一下。
祭司們驚慌失措,披頭散髮地跑上神殿最頂端,他們張開雙臂,對著天空呼喊獻禮,不顧那熾熱的陽光會閃瞎自己的瞳孔。星球上的選民也盡數湧出家門,震撼地陷入一片混亂,最後,他們因為害怕可能到來的神罰,又全部縮回建築物內部,噤若寒蟬,合起雙手,拼命跪地哀求。
外頭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亂糟糟,鬧哄哄的,閻知秀還一無所知。他沉浸在書本中,把手枕在後腦勺,專心地翻過一頁。
直到他看得累了,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今天怎麼還沒過完?
再錯眼一看,圖書館的人全跑沒影兒了,只剩他一個在這裡。他打個哈欠,把書塞回原位,抬頭瞅了下天,陽光那麼刺眼,令他情不自禁地朝後避讓。
天空驟然黯淡下去。
真的,這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被過度拉長的白晝眨眼便轉過暮色與黃昏,快速沉澱成黝黑的夜晚,滿月一躍而起,立刻代替了太陽的位置。
閻知秀:「……」
什麼鬼?
你們這個世界的物質規律都這麼不正常的嗎?
外頭呼號震天,他試探著走出圖書館,穿過空蕩蕩的長廊,發現所有人都在神殿門口的廣場上跪著,跪不下的就淤出到大街上,這會兒正亢奮地舉起雙手,朝天空大喊大叫。
人群的和聲席捲四野,分貝大得像在轟隆隆打雷,吵得人耳膜生疼。
簡直一群神經病啊。
閻知秀無語地旁觀了一會兒,這陣子沒人有閒心管他,全在為千年等一回的「神跡」痛哭流涕,激動得跟癲癇似的,滿地亂滾亂爬。
……服了,睡覺去了。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七拐八拐,走到自己的床位跟前,倒頭就進夢鄉,一點兒不含糊。
德斯帝諾瞧著他,有點不甘心。
這都是我為你展示的神跡,你怎麼可以不聞不問,表現出如此冷淡的模樣?
還是說,你在欲擒故縱?
德斯帝諾威嚴地「唔」了一聲,神祇高臥天穹,比一切古往今來的皇帝都要傲岸,祂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是的,欲擒故縱,狡猾的生物,這種拙劣的小把戲可瞞不了一個神……所以自現在起,我會向你展現更多的神跡,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傻到什麼時候!
閻知秀睡得沉沉的,在夢中動了動嘴唇。
第二天起來,整個世界變了樣。
閻知秀不用再擦地了,因為突如其來的神跡,祭司們堅信,這次神降的典禮一定能夠成功獲得古老之蛾的回應,所有僕從都被命令去準備祭典。清掃祭壇,準備祭品,建造遊行的花車……靡費之數,簡直不可計算。
其中一個例子就是雕刻的木蛾,數萬隻栩栩如生的木製飛蛾,奴隸要負責用素綢和金粉包裹蛾翅,再用水晶模擬星辰的紋路,最後,這些精工的藝術品會被放在同為祭品的花船上,一把火點燃,在水流的推動下飄向遠方。
因為外表條件比較優越,閻知秀得以被選入給木蛾子刷粉的隊伍。具體原理是什麼他也不是很清楚,總不能因為「古老之蛾」是個以貌取人的神吧?
他坐在角落裡,旁邊的奴隸都在一筆一划地精心刷粉,閻知秀面不改色,捏著木蛾子就往桶里一蘸,然後裝模作樣地擱那刷兩下。
他來神殿是為了打探情況,好找機會離開這個鬼世界的,難不成真當流水線熟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