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鹽的右半邊臉依然完好無損,溫和俊美的五官沒有絲毫移位,仿佛毀容剜眼的痛苦不值一提,血親的瘋狂更是不值一提。
「你們是賊!」奢遮悽厲地嘶喊,「你們都是下賤的賊!還敢來我面前沾沾自喜地炫耀,以為我不會發現……以為我是個傻子!你們要把我的最後一點好東西也搶走,你們都該死!!」
銀鹽半邊染血,半邊潔淨的眉毛稍微蹙起,祂靜靜地盯著奢遮,左手用力剪住祂的腕骨,右手則重重一掌,直接將祂扇飛到寬闊殿堂的另一側,砸出轟然巨響。
夢神落地翻滾,轉瞬便敏捷地爬起,想要繼續沖向祂的仇敵,但銀鹽已經在身側鼓起一層白色的屏障,猶如精巧的泡沫。
神祇臉上金血回涌,血肉再生,祂眨動眼睛,用不了半秒的時間,銀鹽的臉孔便癒合如初,衣袍重現皎潔。
祂仍舊是那個超然,冷靜的主神。
在這場血腥鬧劇發生的時候,其餘四位親族就立在左右,漠然麻木地旁觀。
事實也確實如此,類似的事早已發生過太多次,而祂們都是永生不死,光輝恆久的神,又有什麼可抱怨的?
「該說的我都說了,能說的我也都說了。」銀鹽環抱雙臂,漠然地道,「你們怎麼看,我親愛的同胞們?或者說,你們還想要我編纂一些不切實際的故事,哄給你們聽?」
「我會殺了你!」奢遮還在咆哮,「我會殺了安提耶,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那個人類來路不明,」理拉賽嚴厲地警告,「我看不見他的過去,更不能辨明他的未來,你聽見了,他對德斯帝諾的了解非同小可——」
銀鹽冷淡地回答:「我對他的過去和未來都不感興趣,我只注重他現在的時光。至於他對德斯帝諾的了解很深,那又是什麼罪過?宴會上,他同樣維護了你們的尊嚴,兇猛且不計代價。我竟不知,恩將仇報也是你所推崇的品質了,理拉賽。」
理拉賽惱怒地呵斥:「最起碼我不是那個被低微人類迷暈了頭的神!凡不可知者,皆不可控——如果我們允許『特例』出現而不加深究,豈不等於放任混亂滋生?更何況,他對混沌飛蛾的認知遠超一般凡人,這種知識從何而來?又是誰賦予的他這份權力?」
「我無話可說。」在守護的屏障內,銀鹽優雅地朝祂稍稍欠身,旋即轉向剩餘三位緘默不語的親族,「今天的會面很愉快,不過,就到此為止吧,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相信你們的也是。」
說完,祂便化作一陣銀白的霧氣,流泄在泡泡內,繼而泡沫破裂,白霧亦跟著流散遍地,不知所蹤。
忽略身後跟著追出去的奢遮,哀露海特沉默良久,問:「你們怎麼看?」
卡薩霓斯徘徊在陰影里,躑躅地閉嘴不言。
理拉賽冷笑道:「一場鬧劇。」
厄彌燭咬著自己的右手拇指,祂用尖銳的牙齒把自己咬出了血,隨即吮吸著傷口,若有所思地喃喃:「倘若我能殺了那個人……」
哀露海特閉上眼睛,委實頭痛欲裂。
銀鹽穿過自己的領域,祂沒有理會身後追逐的兇惡幻夢,祂的身形無限恢宏,站在一片飛鳥的翅尖羽毛上,跟著飛上蒼穹。
安提耶的領域為祂打開。
銀鹽輕盈地掠進去,左臉開始出現一道裂紋。
祂途經狂風,傷痕蔓延到祂的眼皮,祂路過暴雨,金色的血液也跟著滲出。等祂穿行雷霆,來到天空主君的領域中心,銀鹽閉著左目,臉上長長的傷口新鮮刺目,鮮血順著下巴滴落。
人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豁然站起,震驚地望著銀鹽的臉,在他身後,安提耶神色古怪,不敢相信地瞪著親族。
「這是怎麼回事?」閻知秀低聲問,銀鹽乖乖地彎腰,把臉上的傷口呈現給他查看。
「沒什麼,」祂含糊地說,「很快就能好了,大家打鬧是常事。」
祂抬起右眼,瞥了一下安提耶。
不是,你在這兒裝什麼可憐啊?!安提耶差點蹦起來,就這麼一道迷你小傷,你可別不小心癒合了!
然而,礙於祂倆現在是一個陣營的,安提耶只得辛苦地忍下來,不叫人類發現端倪。
閻知秀神情凝重地接過風暴使臣送來的雲布,他仔細地擦乾銀鹽臉上的金血,接著打開祂緊閉的眼皮細瞧。
「只差一點,你的眼珠子就要被挖出來了。」閻知秀嚴肅地說,「是誰幹的?」
銀鹽垂下眼睛,祂沒有說話,等到人類給祂擦完藥膏,祂才輕聲回答:「是奢遮。」
安提耶看得牙酸,又有點意外:「你跟祂說什麼了?」
「你是被夢境的使臣帶上至高天的,對嗎?」銀鹽沒回答祂,轉而向人類確認。
閻知秀合上藥膏的金蓋,點頭:「是,是祂的蛾子帶我上來的。」
「所以,」銀鹽說,「祂怨恨我和安提耶,覺得我們把你搶走了,你本來應該是祂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