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彌燭滿載殺機,墜落大地。祂的眼中唯獨倒映著一個目標:那名孱弱無用,不堅硬,更不鋒利的人類。
自他出現之後,祂的權柄,力量與影響力都在飛速消褪。往昔祂是紛爭,烈火與狂亂的真神,如今祂左支右絀,再沒有親族肯回應祂的能力,宇宙平和,繁榮,猶如死寂的墓地。
我絕不允許。
厄彌燭猩紅的眼瞳,倒映著同樣血腥的野望。
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是的,殺掉他,讓無盡的戰爭降臨諸世萬界。我的血親會憤怒,會失去理智——啊,祂們當然會,因為祂們的身心已經在糖水裡浸泡廢了,泡成了一丁點兒衝突都不能接受的軟弱模樣!當然,祂們肯定也想殺了我,但那時候就由不得祂們了,毀滅的號角一旦吹響,我將是萬神中至強至暴的唯一存在,壓倒性的存在!
殺了他。
祂張開破壞的雙翼,恍若滅世的狂風,疾速飆向來不及閃躲的人類——而這個人居然還先趕走了那些廢物的使臣,不肯給自己留下哪怕一個脆弱的肉盾,實在愚蠢,愚不可及!
電光石火之間,人類身後突然張開了一隻眼睛。
巨大的,混沌的眼睛。
厄彌燭的狂妄笑意,驀然凝固在唇邊。
那隻眼睛冰冷地注視祂,冷過宇宙初生的太空,冷過死亡和虛無。那目光的溫度,比殘暴更加殘暴。
【厄彌燭。】
祂清晰地聽見德斯帝諾的聲音。
【我上一次捉住你,粉碎你的羽翅,令你骨骼摧殘,頭顱折斷,還是在兩千個紀元之前。那時,你執意要毀滅一切的生靈,一切的妖魔,精怪,人類,動物,植物……令一切的活物在烈火和星墜里焚燒。你還沒有忘記這件事,對嗎?】
厄彌燭口不能言,祂已經完全僵滯了。
【就做你想做的事吧,】德斯帝諾輕聲說,【做完之後,除去上述的懲罰,我還會一顆一顆地掰碎你的冠冕,你將不存於世,或許連虛無都不能將你吞噬得更加徹底——做吧,只是在做之前,先回憶起我對你的承諾。】
時間再度開始流動。
閻知秀愣住了,因為那個不可一世,正朝自己發起衝鋒的戰神,毀滅之神,一下突兀地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灼熱焦黑的地面上,一團血紅如火,顫顫發抖的……大蛾子。
閻知秀張了張嘴巴,啞口無言。
……啊?
他有點茫然地四下環顧一周,除了德斯帝諾突然插手,他想不到別的可能。
好吧!閻知秀嘆了口氣,這事兒就當祂有眼色,辦得不錯了。
他苦惱地盯著地上縮成一團,抖得有點像篩糠的紅色蛾子,感覺自己進退兩難。
直接走人,有點浪費這個對話的機會,可要是留在這兒……我天,我又不是什麼很賤的人,這個破壞狂剛才很明顯就是想要給我刀了啊!
思來想去,閻知秀捂住臉,還是挫敗地拖著步子,慢慢地靠過去。
這幾隻大蛾我總是要撿起來,收在一塊兒的,既然撿寶貝也是撿,撿垃圾也是撿,那就別走了,順手的事。
「哎,」閻知秀避開地上的火焰,蹲下來戳戳蛾,「你找我幹什麼來的?」
儘管這個問題有點像廢話,不過作為開場白還是不錯。
血紅的蛾子不說話,只是發抖。
閻知秀長嘆一口氣,先試探地摸了下祂背上的領毛。
手感居然很不錯,溫熱絲滑,比最上好的貂皮還柔軟。
「說話嘛,」閻知秀道,「德斯帝諾走了,祂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這個可恥的,可惡的人類,居然還敢提德斯帝諾……你自以為有了靠山,得到神王的眷顧,就能踩在我頭上作福作威……不要拿你的髒手摸我!你的手軟得叫我作嘔!
「好啦好啦,」閻知秀看祂抖得更厲害,索性直接抱起來,撈到自己懷裡,不得不說,相比哀露海特的瓷實,厄彌燭就有些虛胖了,只不過絨毛又多又長,才在體型上沒有很大分別,「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我也沒得罪過你啊。」
厄彌燭直接僵硬了。
閻知秀熟稔地撓撓抓抓,愛撫祂的翅膀根和領毛的深處,厄彌燭的肚腹上遍布蜷曲的傷疤,累累繭痕,他摸著有點唏噓,也覺得這個傢伙又可憐,又可恨了。
於是,他忍不住在祂的肚皮上多揉了揉。
厄彌燭抖得更加厲害,然而,這種抖卻不同於之前害怕,忌憚的顫抖,閻知秀察覺有異,連忙低頭一看。
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