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拉賽瞳孔收縮,失態地攥緊了雙手。
「你……」祂囈語道,「你剛才說什麼?」
德斯帝諾閉上眼睛,調整情緒,片刻後,祂認真地重複:「我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理拉賽快速地眨著眼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之前人類對祂保證,「德斯帝諾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和你道歉,做出補償」,但祂根本一個字也不相信。德斯帝諾會道歉?祂怎麼可能道歉!哪怕天地倒置,世上的生靈不呼吸空氣,而是把鼻子埋進火里,祂都不會道歉的!
……可是祂真的這麼說了,在此時,於此地。祂承諾永遠不再,祂沒有矯飾,沒有遮掩地敘述了自己的罪責。
祂真的說了。
「我不該無視你的成果,把你當成一個裝腔作勢,譁眾取寵的無情神祇。你不是孤獨的燈塔,也不是孤獨的犧牲者,你是我的家人,」德斯帝諾伸出左手,慢慢握住祂的肩膀,「我本該在你最痛苦的時候站在你身邊,但事實證明……我才是那個對你造成傷害最多的罪魁禍首。」
理拉賽的眼睛也閉緊了,祂偏著腦袋,把自己的神色儘可能地掩藏在亂發之後,不發一語。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可憐你,更沒有要勉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並不孤單,你根本不需要通過毀滅自我的方式來獲得誰的認同。你是我……」德斯帝諾深呼吸一下,「你是這個家庭的珍貴成員,理拉賽,而我有眼無珠。」
理拉賽在發抖。
祂死死地咬緊了下巴,可眼淚還是滴滴答答地順著顴骨滑落。
「……我恨你。」祂從牙縫裡擠出這些字,「我恨你因為我發現我完全沒辦法拿你怎麼樣!我恨你,因為你只是動動嘴皮子,抬抬手指頭,我就已經原諒了你。」
「你可以不原諒我。」德斯帝諾啞聲道,「我還想說,今天的宴會……我很高興,你們都遷就了我,它非常安靜,柔和,我很喜歡。」
理拉賽倉促地抹了把臉,祂盯著不遠處身陷蛾堆的人類,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應當是倒數第二個和你一對一交流的成員吧,大兄?」智慧之神說,「你是不是還沒和厄彌燭說過?」
「……是的,我還沒有。」
「那麼我建議你立刻去找祂,」理拉賽道,「祂看起來馬上就要惹事了。」
說完,祂沖兄長含糊地頷首致意,便頭也不回地走向宴席的方向。
德斯帝諾不能叫住祂,祂知道理拉賽的脾氣,祂決不允許自己哭哭啼啼,說出許多被感情占據上風時才會說的煽情話,祂愛護理智,擁抱冷靜,方才落淚時的表情,就已經是祂的極限了。
「厄彌燭,」理拉賽回到宴席上,先是拉住戰爭與毀滅之神,「大兄有話要對你說。」
厄彌燭不由打了個冷顫。
「祂……祂要懲罰我嗎?你看起來像是被誰把眼睛打腫,然後又把你的臉摁進了番茄醬里……是大兄乾的?」
「……不,」理拉賽無語地說,「和懲罰無關,祂要和你說點別的事。不過,倘若你能多拖延祂十分鐘,我就欠你一個情。」
厄彌燭覺得很奇怪,但理拉賽都這麼說了,祂既然沒有生命危險,那就先一口應承下來,反正也沒什麼壞處。
「哦!那好。」
理拉賽擠進一堆親族裡——祂們真的像一堆黏在一起的泥巴塊,要花很大的力氣才進到中心。
祂看著人類,直截了當地說:「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不會涉及任何你不想說的敏感信息,我只是想解答自己的疑惑。假如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我會非常感激你。」
四周安靜了下來,閻知秀盯著祂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像是在確認祂是否還要越過那條致命的紅線,確認完畢之後,他點點頭。
「我很快就回來,」他把酒壺遞給奢遮,「請別聽我們的談話內容,給我們留點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