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她的視線也空落落的了。
「你救了我。」沈曼雲輕聲道,她想,這是救命之恩,怎麼償還都不為過。
沈曼雲呆坐在原地,她沒有開口問燕飛光那朵花是要送給誰,這樣的問題很冒犯。
她關注他,也只敢把想法藏在心裡,這裡是他的世界,而不是她的。
床榻上躺著的魂族在恢復之後終於有了像樣的人形,他的四肢不再癱軟,原本融化得模糊的五官也有了輪廓。
這是一位小少年,約莫十三四的年紀,面容清瘦,漂亮得好似一位女孩。
他的露著的胸膛蒼白,微微上下起伏。
忽地,他睜開了眼,眼瞳漆黑,將沈曼雲嚇了一跳。
她的身子往後仰,將桌上藥瓶碰翻,引來一旁燕飛光的視線。
「對不起,但是他……他醒了。」沈曼雲有些害怕地躲開去。
見過方才魂族的可怕模樣,她有所抗拒很正常,人會害怕與自己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生物。
即便他現在已經有了好看的皮囊,沈曼雲還是想起他四肢五官都融化癱在床上的樣子。
燕飛光單手纏繞著繃帶走過來,床上的少年直直注視著他,抬手下意識摸向自己胸口。
「城主,花呢?」他的嗓音嘶啞。
燕飛光的眉頭微皺:「我讓你跟著去了嗎?」
少年眼睫垂落:「沒……沒有。」
「無妄城方圓千里內,我只見到這一株暮蘭。今日我過去山崖,卻沒看到它,在周遭尋了很久,沒想到是你。」
燕飛光將少年掙扎坐起的身子按了下去。
沈曼雲感覺自己留在這裡很多餘,於是起身退開去,她低頭,看到自己指尖上留了一滴燕飛光的血。
她拿帕子去擦,分了心,但耳朵里卻還是鑽進他們的對話聲。
「城主對不起,是我偷偷溜進你的書房,看了……看了那本書,我只想幫幫你,幫你把那朵花保存下來,我不想你自己……」少年連聲解釋。
他還想起身,燕飛光冷冷兩個字阻止了他:「躺著。」
少年看見他手上的傷:「城主你……」
他知道是燕飛光救了自己,喃喃道:「城主,不用的……不用的,我們死了就死了,如果死之前能成為一朵花的養料也算有價值。」
「不是我救了你。」燕飛光語氣沉了下來,尾音少了幾分冷硬。
他側身看向還在擦手的沈曼云:「是她。」
沈曼雲一直低頭盯著自己手裡的白帕,手已經擦乾淨了,但她還是不住擺弄著這張帕子。
她聽懂了他們的對話,也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會被燕飛光救回來。
暮蘭要度過黃昏花開不敗,想來是要以血肉滋養,燕飛光本想自己養了這朵花。
但這位魂族顯然想幫助他,於是偷偷跟去,替他將這朵花種到了自己身上。
燕飛光按原定計劃去取花,卻沒找到,於是在四周搜尋,這才正好找到了被野獸襲擊的她,順手救了回來。
所以他將他送回無妄城之後才如此急忙地馬上離開。
他救她,只是意外,還是因為那朵花,要送給女主的花。
沈曼雲點了點頭,應了燕飛光的話:「以後若還受了什麼傷,就來找我。」
她很願意幫助燕飛光做些什麼事。
少年靠在榻上,歪頭觀察著她,面對外人時他顯得有些拘謹。
片刻,他道了聲:「謝謝。」
沈曼雲跑回自己養傷的房間,燕飛光也離開了,他留著這位少年在醫館修養。
入夜,宋玉塵也要回家,她交代沈曼雲不用害怕外邊的魂族。
「他們和普通人一樣,只是受傷的時候有些不一樣。」宋玉塵將傷藥遞給沈曼雲,「我明日還來,你好好休息。」
宋玉塵也走了,外邊的魂族少年果然十分安靜。
沈曼雲點了燈,她取出燕飛光壞了的大氅,繼續自己的縫補工作。
修復過魂族的身體,這大氅修復起來就顯得很簡單了,何況這件大氅的編織技藝也是沈曼雲熟悉的常規針法。
她拿著繡花針縫補著衣服,動作靈巧。
沈曼雲工作時很認真,並沒注意到周遭環境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她的房間用一扇通頂的屏風與外間隔開,不知何時,一團黑色陰影從屏風與天花板的縫隙間擠了進來。
它在天花板上緩緩滑行,停留在沈曼雲正上方,而後這團黑影幻化出類似眼睛的圓球,垂了下來。
眼球垂在沈曼雲腦袋旁邊,它定睛注視著沈曼雲的動作,沒發出一絲聲音。
沈曼雲縫了很久,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耳朵旁多了個怪東西。
她將燕飛光大氅縫好了之後,攤開觀察了許久,確認每一個針腳都完美無缺。
衣服上還有他身上的味道,但已散得很淡了,沈曼雲將它仔細疊好,捧了起來。
她正欲起身,扭頭時餘光卻瞥見一絲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