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高,長手長腳的,要將腳屈起才能勉強蓋上她的被子。
然後突然她就離開了,仿佛從沒和她認識過,可能這位公主只是將她當做一時的消遣。
但是……就算是消遣,沈曼雲也感到有趣。
她想,那天洛玉樓給她吃糖畫的時候,她應該接過來嘗一嘗的。
無妄城裡人潮喧嚷,沈曼雲跟著車隊出了城。
轎輦上,公主的侍女好像發現了她,她回過頭來朝沈曼雲招招手。
沈曼雲對著她點了點頭。
但車隊還是沒有停下來,轎輦里的洛玉樓也沒什麼反應,她們好像從沒認識過。
沈曼雲走到城門外,她看著雪原上紛紛的大雪與遠處隱現的亂靈風暴,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她以為洛玉樓就這麼走了,這場與公主的邂逅虛幻得像鏡花水月,一如天上掛著的紫色月亮。
沈曼雲的眼睫微垂,她獨自一人轉身,打算回城裡去。
此時,在前方帶領車隊的燕飛光停了下來,趁著這個時機,他回頭去看沈曼雲。
轎輦上,洛玉樓提著裙子跳了下來,燕飛光叫住她,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風雪裡,洛玉樓踩著長裙朝她奔了過來,嫩黃的裙擺被風吹得鼓盪飄起。
無妄城的城門正在緩緩關閉,沈曼雲的步子慢,但也即將消失在關上的城門之後。
洛玉樓跑得越來越快,直到沈曼雲聽到她奔跑時踩在雪上的沙沙聲響。
她回過頭去,城門只留下一條窄縫。
沈曼雲看見了洛玉樓,她緊緊注視著沈曼雲的雙眸,眸光里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戚與悵然。
洛玉樓奔了過來,一把將沈曼雲緊緊擁在懷中。
她當真十分高挑,沈曼雲踮起腳來,才將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公主的懷抱柔軟微暖,她呼出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白花香氣,可能是梔子或者是茉莉。
洛玉樓在走之前給了沈曼雲一個擁抱,順便給她帶來了燕飛光留給她的話。
「燕將軍說他會回來。」
「我走了。」
洛玉樓將發間的簪子取了下來,她的長髮散落,有些失了一位公主該有的體面。
她將髮簪胡亂佩在沈曼雲的頭上。
她說:「我不要了。」
沈曼雲的細眉一挑,她說:「這太貴重了。」
她想起多年之前洛玉樓焦急找她的模樣,一根算不上多貴重的髮簪被這位公主戴了七年多——可能更長。
「不要了。」她說。
「好。」沈曼雲應下她任性的話語。
遠處,侍女也追了上來,她將洛玉樓給牽回去了。
沈曼雲看到遠處的燕飛光靜默地轉身,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這個方向。
他們隔得太遠,沈曼雲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看自己,又或者只是在顧念著公主的安全。
洛玉樓乘上轎輦,沈曼雲走回無妄城裡。
她感覺自己發間的簪子墜得腦袋發沉,便將它取了下來,這髮簪對她來說太名貴,她不捨得戴。
沈曼雲曾在無妄城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他們有的離開,再沒有音訊。
洛都像是一座會吃人的城池。
沈曼雲在無妄城裡看到支著小攤子在做糖畫的小魚,才欣慰些許。
「小魚也會到街上賣糖畫了?」沈曼雲的兩隻手撐在膝蓋上,俯身問小魚。
「張爺爺今天腿疼,出不了攤啦,他讓我替他賣糖畫。」小魚像模像樣地說。
她抬起頭來,看著沈曼雲的臉,朝她伸出一隻手。
小魚的手指點在沈曼雲的面頰上,替她拭去面頰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一滴淚。
沈曼雲有些恍惚,她沒意識到自己落淚了。
「雲姐姐,不哭。」小魚踮起腳來,像她還是一條魚的時候一樣,朝她的方向吐了一個泡泡。
這個泡泡飄過來,被天上的落雪戳破,發出「啵」的聲響。
沈曼雲輕輕笑了起來。
她回了家,院子裡暮蘭在等著她,他姿態悠閒地靠在屬於他的躺椅上。
惱人的公主走了,最開心的是他。
「回來了?」暮蘭喚她。
沈曼雲點頭,她手裡攥著一枚髮簪。
她到屋裡取了個好看的錦盒,將髮簪放了進去。
「那位公主留給你的?」暮蘭問。
「是。」沈曼雲擺弄著髮簪上如流雲般垂下的流蘇說。
暮蘭翻過手中書頁,半晌才說了話。
「你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