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那天晚上她在這片雪原的盡頭看到了燕飛光以前的家、他母親的墓碑。
以及——蹣跚回來的他。
沈曼雲永遠記得這條路,果然,在奔跑了不知多久後,她看到被藤蔓纏緊的一座小屋。
原本被小野砸塌的院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修砌好了,院子內部也被打掃得很乾淨,只是堆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想來是剛落上去的。
不論何種跡象都表明這裡有人來過了。
沈曼雲從未想過在藤蔓海洋中唯一一條小路的盡頭會是燕飛光的家。
她也從未想過在燕飛光離開之後,她還能再見到他。
所以——這一定是夢,周遭緊密生長的植物將她悶得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於是,沈曼雲迷迷糊糊地推開門,她見到了在廊下搖曳的風燈。
這一盞燈火將周遭的一切照得暖融融,橘色光芒與植物上的金色花朵交相輝映。
室內泛起金色的細芒,沈曼雲在這個小房間的角落看到了燕飛光。
他穿著舊裳,眉尾的傷疤也是陳舊的。
他全身上下都泛著一種柔韌的質感,被歲月磨礪出的滿身風霜依舊無法掩蓋他身上那始終堅定的光。
沈曼雲沒避開他猝然抬起的視線,她難以想像突然離開的燕飛光會獨自縮到這個小角落裡。
怎麼會這樣呢?
為何會這樣呢?
她瞪大眼看著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與此同時,沈曼雲也看到了燕飛光幽深眼底閃爍著的光,它們明亮得就像周遭盛開的金色花朵。
下一瞬間,燕飛光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房間狹小,他只需要往前跨出一大步就能來到沈曼雲身前。
就在沈曼雲怔然時,他一把將她擁到了懷裡。
她抬起頭,一個灼燙的吻卻落在了她的眉心,他的唇瓣顫抖著,耳邊環繞著他壓得極低的呼吸聲。
「燕飛光?」沈曼雲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他的心跳聲很亂,身體很燙,懷抱很暖。
一個吻,溫柔、熱烈、濕漉漉,沈曼雲在他的懷裡抬起眼去,緋色漫上面龐。
她問:「你怎麼啦?」
燕飛光低了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他還沒鬆手。
他說:「沒事。」
燕飛光的聲線極啞,似乎有些哽咽的情緒被壓在喉頭,一如他埋藏於心的多年愛戀。
沈曼雲輕聲問他:「是夢嗎?」
「是夢。」燕飛光說。
沈曼雲深吸了一口氣,她想抬手摸一摸燕飛光吻她的地方,但他抱她抱得很緊,讓她抬不起手來。
「燕飛光,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有很多問題。
「這裡是我家。」燕飛光答。
屋外,無數藤蔓將這座小屋緊緊纏繞。
它們不斷收緊,似乎要將這最後一點得以喘息的空間吞噬。
燕飛光只是抱著她,沒有鬆手,越過沈曼雲的腦袋,他還能看到暮蘭的身影。
暮蘭說:「雖然很抱歉,但我不得不把她帶來。」
「她沿著你出城時斬開的路朝你走來,我沒有給她引導,是你帶她來這裡的。」
暮蘭盯著燕飛光,似乎有些惱恨,他不滿沈曼雲先前扯開了他一時心軟拉住她的殘枝斷葉。
下一瞬間,藤蔓入侵房屋,僅在瞬息之間就將燕飛光扯進植物製造的綠色海洋之中。
「燕飛光——」
「暮蘭先生?!」
沈曼雲看到自己熟悉的植物將燕飛光吞沒,一時間不知所措,她往前撲了過去,想要將燕飛光拉回來。
燕飛光只剩下一隻手還在外面了,他指尖上還抓著一朵金色的小花。
沈曼雲沒能觸碰到他的身體,因為一隻手將她的手腕抓住了。
他的掌心冰冷。
暮蘭出現在沈曼雲身前,他平靜說道:「這只是一個夢。」
「夢也不要——」不要他離開,不要他陷入這毫無希望的絕境之中!
沈曼雲掙脫了暮蘭的手,一頭栽進藤蔓之中。
窒息感傳來,她喘不上氣,而後很快失去意識。
再醒來時,沈曼雲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猛地坐起身,喚道:「燕飛光——」
室內空寂,沈曼雲只聽到自己隱約的回聲。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周遭已沒有了那無處不在的植物。
房間裡明亮的光線讓夜裡發生的一切更像夢了。
沈曼雲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夢裡,燕飛光的一個吻曾落在了這裡。
那是夢嗎?
所有她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訴它,夜裡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被藤蔓覆蓋的世界,碎裂的月亮,燕飛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