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知微微屈身,低頭打量這個從天而降的青年。
是個年輕小子,俊美深刻的五官,勻稱結實的身體,仿佛流淌著陽光的淺蜜色皮膚,穿著異常暴露大膽的服飾——瞧上去像是南大陸的蠻族人。
他又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冰裂隙的出口距離此地異常遙遠,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淡淡的一線天光的痕。
他是眼見著青年掉下來的。
旁觀著青年毫無掙扎異常放鬆的掉落姿勢。
瞧著瞧著,甚至懷疑起青年是不是自個兒找死,主動跳下來的。
此時再看青年的眼神,果然是異常鎮定的。
沒有慌張,沒有後怕,漆黑的眼眸裡帶著些好奇與探究,正在朝他望來。
不像是失足跌落的人,也不像是失意尋死之人。
不過,不論青年是主動或是被動掉下來,不論青年需不需要他出手相助,他都愛莫能助。
踏入九寂山的範圍,他的靈力便被全面封禁,縱使有心相救,也無能為力。
在這個地方,唯有妖族的血脈天賦,還能勉強一用。
雲不知目光一轉,落到腳邊的小狼崽身上,灰撲撲的一小隻,瘦骨嶙峋,尾巴靜靜地垂在身後。
剛才就是小狼一瞬變大了尾巴,把掉下來的人給接住的。
此刻小狼肅著一張臉,端坐在趴地的青年身邊,正抬起前爪,動作緩慢的,小心翼翼去推青年的肩膀。
那副謹慎的模樣,就像從來沒接觸過人類,拿捏不准該用多大的力氣去觸碰對方,生怕一不注意勁兒使大了,會把人給掀飛了一樣。
雲不知微微挑眉,也走上前去,朝從天而降的青年伸出手去:「少年人,你沒事吧?」
青年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難盡。
雲不知:「??」不知為何,他感覺青年的眼裡寫滿了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故事。
不等他多想,青年搭上他釋放善意的右手,借力站了起來:「我沒事兒,謝謝——是你救了我嗎?我叫龍華,請問你是?」
龍華一邊詢問,一邊飛快打量了四周,將附近的環境盡收眼底。
此地位於冰裂隙下方,所處位置極深,天光都照不下來。
所幸兩側冰壁不知因何緣故,竟自帶光亮,透出幽藍的微光,照亮了這方天地。
兩側冰壁呈倒扣的漏斗狀,上方的裂縫極窄,而到了下面,空間就蠻大了,莫約二三十米寬,一邊是他們站立的雪層,一邊是淺淺流淌的冰河。
沒有了寒風呼嘯,四周幽深而靜謐。
「是他救了你。」雲不知垂下視線,看向他腳下。
龍華隨之低頭看去,對上一雙淺灰色的眼睛:「狗狗?」
腳邊是一隻灰撲撲的小狗,瘦巴巴的,營養不良的樣子,腦袋還不到他巴掌大。但它的瞳色很漂亮,清透的灰,像是盛滿森林倒影的粼粼湖面,山與水都沉靜在裡面。
它豎著尖尖的耳朵,蹲坐在那兒,雖然小隻,卻莫名透著一股極為可靠的凜然氣勢,既萌又酷。
龍華不可思議地想,他總算知道所謂「看一隻狗都覺得眉清目秀」是個什麼體驗了。
這隻狗就長得格外的眉清目秀啊!
「不,他是狼。」雲不知糾正道,「我名雲不知,他名青山杳。你可以喚他阿杳。」
小狼?
有這麼可愛的狼崽子嗎!
「阿咬?」龍華蹲下身,喜愛地去摸小狼的腦袋,「謝謝你救了我,阿咬。」
伸出右手,右手被小狼抬起右爪撥開,踩在右爪下面。
伸出左手,左手被小狼抬起左爪撥開,踩在左爪下面。
一人一狼互相堅持地對視幾秒——
龍華:「……」闊愛!
他勾起唇角,彎腰低頭,拿臉去蹭小狼的毛腦袋。
還有這種操作?
小狼懵了一下,見著湊得越來越近的高挺鼻樑,下意識「啊嗚」一口。
龍華被咬了一口,輕輕的一口,皮都沒有破。
他還如願以償地蹭到了毛毛,柔軟柔順的,帶著冰雪的氣息。
「哈哈哈,不愧是阿咬啊,連牙齒都嫩嫩的!」揉揉鼻尖上的濕潤,龍華自來到這裡後,第一次笑出了聲,心頭也微微一松。
既來之則安之,能這麼快就在大雪山里遇到一人一狼,也是運氣不錯了。
總比一人在雪山深處跋涉,饑寒交迫來得好。
而且其中一人還是自己的前世。
十世善人的前世,人品有保障。
總比人生地不熟的,遇到的第一個人還是個心懷叵測的惡人來得好。
龍華的心態一下子就穩了。
青山杳頂著一頭凌亂的毛,內心格外無力。他是腳下這座九寂山的山靈,因為某些原因,只能依附到一隻早夭的小狼崽身上,化形現世。
受九寂山內禁靈陣法的影響,目前恢復不了人形,只能維持一副狼崽子的模樣。而當他維持小狼崽模樣的時候,他或多或少會受小狼崽本身的習性影響。
比如思維變得簡單,比如容易靠狼的本能行事,再比如,剛剛咬人那一下。
他無奈地低嗚一聲,就當彼此扯平了,他也不計較這人的毛手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