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 都知道阿咬是去了春花戲班的落腳點。
龍華心浮氣躁,完全無法保持修煉的專注。
睜眼閉眼數次,乾脆從木塌上跳下, 沒頭沒腦地在房間裡轉了幾圈——
不行。
他還是要去找阿咬。
他不阻攔阿咬交朋友。
但他也可以交阿咬交的朋友吧?
阿咬那麼好騙,他去幫著盯著一點兒, 不會有錯。
給自己找到了藉口, 出門就仿佛理直氣壯了。
他大步走向門口, 拉開木門,就要去找人問問春花戲班的住處。卻沒想才出門,就對上了站在院落中賞雪的於長生的眼睛。
師父站在雪地中,烏黑長髮上落了一層細碎的雪, 看來已經在院中好一會兒了。
此時瞭然地朝他看來,似笑非笑的:「坐不住了?」
龍華赧然,微微點頭。
「去罷。」於長生給他指了方向, 又忍不住告誡他, 「既然你對他有獨占之心, 便不要縱容自己四處留情。不對等的關係, 終是會分崩離析。」
龍華被於長生的話點醒, 驀地一驚。
獨占之心?
我對阿咬?
師父你別胡說。
我都允許阿咬出去交朋友了,這麼大方!
「不會的。」他朝於長生笑笑,大步離開院落,好像走得遠了,也能離於長生說的話遠一些一樣。
他面色如常,實則還是慌亂的。
否則絕不會聽漏了於長生說他四處留情的後半句話, 連反駁都沒反駁一句的。
此時匆匆離去,倒像是心虛默認了。
於長生搖搖頭,徒弟有一個妖侍都快無心修煉了, 要再多來幾個還了得?
他決心勸弟子專一。
大步走出院落後,龍華的步伐漸漸放得緩慢下來。
他踩著一層淺淺的雪,心不在焉地打量路邊的景色:山依然是蒼翠的,白雪完全不能覆蓋這座山的勃勃生機,反而成為生機中的一種點綴,像是別致的盛開的花朵。
阿咬一定很喜歡寒山上的風景吧?
如果沒有陵嵐班主找他,他肯定大清早的就出門,然後隨便蹲在一塊長著青苔的石頭上,一動不動地觀察落雪、綠葉、風聲……杏仁眼既清又淺,仿佛清晰地倒映著天地,又仿佛目光悠遠地穿過了天地,落在遙遙未知的遠方。
非常的漂亮。
龍華想,自己也會在旁邊陪著他,做一些別的事情,修煉、做個傀儡、或者觀察阿咬?
不論是做什麼,和阿咬在一起,就很舒服。
肉可以多吃幾口。
禾苗會用心栽種。
修煉要倍加努力。
生活可以更加積極。
未來似乎也充滿了期待?
他還記得他和阿咬一起規劃的天荒界旅遊攻略。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主動的,認真踏實地過日子了。
走到春花戲班落腳的院落,還沒走近,就聽見不少人的聲音,很是熱鬧。
他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院落一角的嶙峋山石上,一隻瘦巴巴的小狼崽正端正地坐在那裡,尾巴盤在身邊,心無旁騖地聽著身前一團人形白霧手舞足蹈的講著什麼。
小狼崽很專注——他做什麼都很專注。龍華很早之前便發現了,阿咬什麼都願意嘗試,總是將每一次嘗試都當作唯一一次、最後一次,相當珍重,相當仔細。
吃東西的時候認真的吃。
種禾苗的時候認真的種。
教導他修煉的時候認真的教導。
談起將來的時候,眼睛會隱著嚮往與期待的微芒。
讓人不知不覺被他影響。
這麼好的阿咬,無論誰與他相處,都會喜歡他的。
阿咬認識的人越多,朋友也會越多。
龍華遠遠望著小狼崽認認真真與陵嵐交談的模樣,心裡無名升起一股子焦躁來。
到最後,阿咬會不會就不是我的阿咬了?
我的、阿咬?
方才於長生的話再次在他腦海中閃回——
「你對他有獨占之心。」
他的心臟重重一沉,仿佛有個大石頭在下面墜著一樣。
又驀然一輕,好似想明白了什麼,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是了。
沒有錯。
該承認的。
他是想阿咬一直伴隨在自己身邊。
是想阿咬始終是屬於自己的。
龍華呼出一口氣,也沒辦法啊,阿咬乖的時候特別乖,可靠的時候又特別可靠,可以是他的阿崽,也可以是他的阿咬先生,雖然身子小小的,但光是他的存在,就讓自己感到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