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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荼聽話地點點頭。

客房門前分別時,陳亦揚再次提起明天葬禮的事情,語重心長道:「如果你不想見他父母,我們就不去。」

苗荼搖頭表示沒關係。

當晚,她事發後第一次睡著,夢裡回到徐硯白高燒那天收到父親簡訊,苗荼恭喜他要當哥哥了,問他是不是很期待。

男生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聞言輕輕笑了笑:「我父母應該很期待吧。」

聽說徐硯白的妹妹出生在五月。

也就是說,在徐硯白出事不過一個月時間,他的父母就在準備孕育這個新生命了。

苗荼很好奇,對於這個新生兒的降臨,徐硯白的父母究竟有多期待。

她這樣想的,第二日葬禮上也這樣一字不落地直白問了。

靈堂外的大廳內人來人往,苗家夫妻倆面對家纏萬貫的徐家父母難免拘謹。

苗荼定定望了徐硯白的父母半晌,突然走上前。

她翻出提前編輯好的內容,纖瘦胳膊舉著手機放在夫妻倆面前,好讓他們能看的清楚明白。

女人剛經歷生產又遭巨變,連走路都搖搖晃晃;邀請苗荼來,不過是想看看故去兒子遺囑里頻頻提到的女生,沒想到卻被苗荼反問的說不出話,烏青的嘴唇顫抖不止,枯瘦的手死死抓著旁邊面色陰沉的高大男人,眼見著就要腿軟跌倒。

眾人手忙腳亂時,反觀苗荼卻一臉淡然平和,甚至輕拍她肩膀時,她還會朝你淡淡一笑。

陳亦揚將這一切收盡眼底,心猛地下沉——絕不是錯覺,他這幾天越來越頻繁地在苗荼身上,隱約見到曾經徐硯白的影子。

在陳蘭萍眼神示意下,陳亦揚拉著苗荼去了走廊盡頭,憋了半天沉聲:「畢竟是他父母,別在他面前這樣。」

苗荼其實很想說,徐硯白人都沒找到,又何談「面前」,但她不想爭辯,乖順地點點頭。

她直勾勾望著窗外參天大樹,想著這一棵和徐硯白總看的百年梧桐有什麼區別,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陳亦揚拽她衣袖,扭頭朝向緊閉的靈堂大門,問她要不要進去看看。

腳底感受到震動,苗荼猜應是靈堂內正播放哀樂,搖頭拒絕。

她早就過了偷吃貢品的年級。

況且,徐硯白也並不在那裡。

陳亦揚拿她沒辦法,低著頭,雙手抱胸默默陪在苗荼身邊,靠牆聽著悲戚的奏樂聲從靈堂內鑽出來,嘴角緊繃。

兄妹倆相對無聲地收到走廊外,直到樂聲漸止,對面門外卻傳來嘈雜的悶悶腳步聲,夾雜著低沉的竊竊私語。

殯儀館被徐家租下一整天,按理說不該出現混亂場面。

陳亦揚皺眉抬頭向聲源處看去,卻發現身旁的苗荼早已衝出去、直奔靈堂門口,速度快到他甚至來不及抓住她手腕。

不知何時,原本空寂淒涼的門口站滿了人,最前面約莫三四十名都是學生模樣,約莫十七八歲穿著黑色衣服、胸前別著白色花朵。

而在學生身後的,是烏泱泱一群手持炮筒式攝像機、瘋狂將話筒和收音麥往前遞的記者。

陳亦揚目光落在最前面的男生身上,認出對方是被他迎面打過一拳的蔣臻,漆黑的眼裡染上怒色。

他攥緊拳頭準備上前,卻猛地發現烏泱泱的人群忽地停下腳步,齊齊望著用瘦小身體擋在門前、不許任何人進去的女生。

苗荼全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人都在七嘴八舌說些什麼。

「我們是徐硯白的同班同學,想來送他最後一程。」

「當時我們只是嚇壞了、才說了不好的話,沒有惡意,也沒想到會是現在的結果。」

「我們進去弔唁也不行?還有你是誰啊?」

「神經病吧,憑什麼當在這裡啊?」

「......」

對聽障人士而言,最大侮辱也不過是在她面前快速的、瘋狂不停的說話,苗荼眼睜睜看著這些人失去耐心,甚至有幾個心急的男生幾次想衝上前,眼神警告她滾遠點。

閃光燈噼里啪啦閃個不停,漆黑鏡頭像是吸人魂魄的黑洞,收音設備宛若沼澤地里生出的藤蔓,一條又一條伸向她;苗荼被光線刺的睜不開眼睛,後背死死抵在冰冷的靈堂大門。

毫無徵兆的,她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在網上搜索徐硯白。

在數十台相機瞄準中、在數不清的話筒收音麥、在所有人厭惡與不齒的眼神中,徐硯白也曾反反覆覆鞠躬道歉,直到胸背再也無能挺直。

在這一刻,苗荼倏地識到,她被父母和兄長保護的多好,才能一直安然在象牙塔里平安快樂的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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