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交錯,怨靈節節敗退。
白翎始終將裝著裴響的瑤池鼎抱在懷裡,定定地望著戰場。他已經筋疲力盡,衣衫在風中翻飛不停。
青年灰撲撲的臉上,沾著不知哪來的血跡和泥點子,可是在漫天華光的映照下,遽爾笑意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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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冢一戰,足足過了三天三夜才停息。
修士們不止清剿了怨靈,還屠戮大片魔物,將火神冢一帶再度肅清。
經此一役,道場的勢力範圍大增。
火神冢不再是拼盡全脈上下的人力物力冒險、才能進入的鍛劍聖地,修士們排著隊去神目洞,每日皆有仙劍出世的奇景,或者劍膽熔毀的哀嚎。
現下風聲漸小,荒蕪的魔域上空,深青色的殘照轉為殷紅,將奇詭的地貌勾勒出一分淒艷光景。如此,便是魔域的「日出」,新的一天開始了。
白翎掀開帳篷的門帘,照例伸了個爽遍全身的懶腰。
他端起瑤池鼎,道:「阿響早。」
不知裴響在裡面能不能聽見,反正白翎每天都說,入睡前也會知會一聲。離大戰結束,已過去小半個月,戰場還沒清理乾淨,裴響也毫無動靜。
白翎本想去諸葛悟的帳篷,看看師兄療傷的進度如何,請他查探一下裴響的狀況。
不過沒走兩步,一抹楓紅色的身影闖入視野。白翎招呼道:「你好啊尹兄。昨晚行情怎樣?」
「不怎樣。玄天爐被人捷足先登了,那小子撞大運。」尹真的黑眼圈比之前更加濃重,顯然起早貪黑了好些天,一副走著走著就會猝倒在地的樣子。
不過他全無休息的意思,清點完新撿的「垃圾」後,掏出疑似風油精之物猛聞。
白翎連忙讓開,捏住鼻子。不料尹真猶未滿意,竟然把綠色藥油直接往嘴裡倒,這下提神又醒腦,天靈蓋都要發亮了。
尹真啞聲說:「走了。」
白翎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敢鬆開鼻子一點,嘴巴也緊緊抿住。
他敬佩地望著尹真遠去。營地里的散修絡繹不絕,一些撿到寶了滿面紅光,舉手投足充斥著暴發戶的喜氣;一些血本無歸,甚至搶東西時挨了打,低落如喪家之犬。
營地不大,是林暗組織小輩們建起來的,容納著上百名修士。
諸葛悟需要靜養,徐師弟給他安排了一座單獨的帳篷,在營地邊緣。白翎走過去的途中,偶遇打水歸來的田師妹。少女御劍頂著一大缸清水,估計跑了幾十里地,才尋到乾淨的水源。
她習慣性地向白翎問好,不過剛一揮手,又訕訕地收了回去。
白翎倒是說:「早啊。怎麼了?」
田師妹頂著缸落地,不好意思地說:「白仙長……前些天的事情,是我沒憋住,對、對不起啊。」
「什麼事?」白翎一愣,「哦,我想起來了。沒關係的,我和你大師姐早說開啦。」
他們所提之事,關乎白翎那條碧落殘幡。
他本想偷偷處理,不料在修補幡布時針扎了手,大叫一嗓子,被送飯的田師妹聽見了。
田師妹以為出事,急吼吼衝進帳篷,結果和半截身子爬出來、趴在桌上的唐棠大眼瞪了小眼。
寧雪也冒出頭,罵白翎笨蛋,縫到她的腳了。田師妹大驚失色,轉身就跑,忍不住告訴了徐師弟;徐師弟知道後,自然所有駕鶴一脈的小輩全知道了。
再想瞞過林暗,便是痴人說夢。
白翎有些忐忑,不知如何向林暗解釋。
沒想到林暗聽完他磕磕絆絆的道歉,只是感慨:「所以老祖當年沒滅問鼎滿門,想來也有舊事舊情。」
之後,女修向他要去了殘幡。
時隔一天,完璧歸趙,林暗不僅拆掉了白翎笨拙的針腳,還將裂帛處縫補嚴實。
她挑燈夜織,唐棠與寧雪在幡中,是知曉外景的。她們似乎對談良多,白翎沒有問起,只是再度向林暗道歉,以及道謝。
至此,新仇舊恨勾銷。
世界清靜,白翎終於有空探查內府,發覺突破關竅的契機正在近日。他向來心大,反正已經等了兩百多年,不差這一時半刻,索性放任自流。
思緒回歸此刻,田師妹雙手合十嘿嘿發笑,說:「那就好!我先送水去啦,白仙長是去找諸葛真人請安的吧?希望他也快些好起來,咱們繼續探險!」
少女頂著水缸健步如飛,跑向儲水的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