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響在房中靜修,不然問他的話,肯定知道。
匣中的寒光驚鴻一瞥,的確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劍。白翎不理解,為何要給劍匣薰香,但他們身在魔域,或許本地人有這種無傷大雅的風俗,也不一定。
田師妹叉著腰說:「徐景回來得太晚了。裴師弟定的客房明天才到期,提前走又不退錢,咱們明早再走吧?」
「好啊,山莊的早膳不吃白不吃。」白翎一邊回身答應,一邊走上自己與師弟的露台。
田師妹質疑道:「你起得來嗎?」
「啊這個嘛……一定一定!明天見。」
白翎背對她和另三個師弟,揮了揮手。近日長途跋涉,飛劍勞頓,連他這個通宵好手都犯困得早。
白翎打著呵欠推門,見裴響仍在茶案後端坐,少年人的側影挺拔,一滴金虹靈泉飄動在他前方,熠熠閃光。
白翎無聲地道了句「晚安」,倒頭就睡。
—
「嘀嗒」一聲,鐘漏多走了一格,將白翎驚醒。
他把眼睛眯開一條縫,不知怎的,意識十分模糊。或許,是半夢半醒的緣故。
但白翎閉上眼,怎麼也無法重新入睡。同時,他感到身下的觸感異樣,好像不是溫暖柔軟的大床。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扎著面頰,頗為刺人。
此感受似是而非,白翎不得不睜開雙目,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一枚草葉沾在他臉邊,正是剛才刺撓他的罪魁禍首。
而他之前聽到的「嘀嗒」聲,也非更漏發出,而是葉尖凝聚的露水,自上方滴下,砸在青石的淺坑裡。
花香襲來,與徐景新劍匣里的味道如出一轍,迷離得像能致幻。白翎呆坐片刻,心神始終懵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而且獨處於一片幽森的樹林間。
確切地說,夢境是一片蘭花林。
樹影葳蕤,枝葉間漏著熒藍的微光。根系之間,芳蘭密布,花色艷如桃李,寒氣冷若冰霜。
一條年邁的石徑從白翎身後經過,蜿蜒向上,深入山野。白翎站起來,竟好像魂魄一般輕飄飄的。
「奇怪……」
他嘟囔了一句,反正也不知去哪,身邊又沒有旁人,索性拾級而上,看看路的盡頭是什麼。
撥開橫生的枝葉,詭異的幽藍色光暈在葉間晃動。白翎一動步子,便聽見窸窸窣窣的細響,他停步回頭,卻見滿地蘭花靜悄悄地開放,那響動又消失了。
白翎繼續前進,遊魂似的腳不沾地。
一陣縹緲的喜樂傳來,他側耳傾聽,確實是敲鑼打鼓的動靜沒錯。然而在深山老林里辦紅事,可能比白事還嚇人。
白翎被勾起了好奇,循聲走出林子。霎時間,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星空花谷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白翎站在山崖上,被風吹得晃蕩。入目是廣闊的谷地,蘭花不疏反密,在月下爭奇鬥豔。夜空高遠,繁星璀璨,如此美景似畫卷飛展,令人心醉。
白翎正欲感嘆兩句,背後突然響起踩斷樹枝的聲音。他下意識拔劍,卻摸到了一柄不屬於他的卷刃刀,剛拔在手裡,刀鋒就斷了。
白翎不得不提著這把破刀回身迎敵,不料看見來人,立即把刀放下了,驚訝地喚道:「阿……阿響?」
不怪白翎遲疑,因為此時的裴響,上半身幾乎變成了骷髏。別說皮肉了,他的心肝脾肺腎全被掏空,僅剩半副骨架子。
可是,裴響的神態如常,甚至在看清白翎眉眼的剎那,鬆了口氣,好像他鄉遇故知似的。
師弟快步走來,一向整潔的道服破破爛爛。幸好他腰封扎得緊,才沒有太失禮。
而白翎的腦海里仍一團漿糊,夢境壓著他的思緒,不讓他甦醒。望著裴響流暢的步伐,白翎面露怔忪,驟然意識到了別的——
他撩起道服下擺,發現下面空空如也。
難怪他像鬼一樣飄動,原來是沒有腿呀!
第47章 四十七、蘭林
「是在做夢對吧?」白翎戳了一下裴響的肩頭,似乎碰到了,又似乎穿透過去。他喃喃道,「為什麼會夢到阿響……」
裴響不太真切的聲音響起:「是夢。你聽見喜樂了麼?」
他垂著眸,細細觀察白翎的神色,見白翎也沒有痛苦的樣子,才道:「我們都是殘屍。」
白翎眨眨眼睛,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問:「阿響不是我夢到的?」
裴響道:「我們在做同一個夢。」
「太奇怪了吧,我不信。除非你喊我一聲『師兄』。」
裴響話少,「師兄」也喊得少。雖然他稱諸葛悟一直是很有禮貌的「諸葛師兄」,但對白翎,幾乎從沒有喊過。偶爾數次,除了初見面尚且拘謹的時候,便是在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