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氣得倒仰。
諸葛悟問:「賭注是什麼?」
白翎連忙翻了回來,胡言亂語:「師兄你湯也喝完了,我們把碗洗乾淨去跟林真人告別吧……」
裴響打出一道「滾水訣」,將湯碗和羹勺放回櫥櫃。白翎再也待不下去,衝出竹樓,卻見遠處的月下,林暗正在教導小輩劍法。徐景捏的劍訣不穩,炸出漫天水花。
田漪發現他們出來,遠遠招手:「這邊——」
林暗背劍收招,待展月一脈的三人走近,道:「回去了?」
「打擾林真人太久啦。」白翎忽然想起什麼,問,「我是不是該準備一下婚禮的章程?」
「對,是有幾條要叮囑你的。不如,白師弟多留一刻鐘,聽我略作介紹?」
林暗說罷,見無人反對,揮手劃出數道劍意,在廣闊的水域上空,勾勒出紅台形狀。
她了解白翎,所以把繁文縟節都堆給了諸葛悟。屆時,白翎只消登場露面,完成合籍即可。
修士結侶,亦即拜天道、牽紅線。
此舉從凡家的新婚三拜演化而來,不過修士的壽命動輒上百,多數人凡俗緣淺,舉目無親,無從二拜高堂。若變成新婚兩拜,又不是個吉利數,也有失莊重。
因此,如今的修真界合籍,只需共拜天道,邀師長見證禮成。
林暗娓娓道來,白翎囫圇記住,一個勁點頭。若是一個月前的的他,肯定摩拳擦掌,挖空心思要把戲演好、把場面撐足,林暗如此安排,他還未必滿意。
但是現在的他,對林暗油然而生一股感謝,巴不得流程再精簡一點。最好是磕一次頭合籍結侶,師兄原地進境;再磕一次頭宣布和離,賓客們吃的喜事席跟散夥飯合二為一。
諸葛悟早已拿到了章程安排,與裴響走去不遠處等他。白翎無意間發現,裴響在和諸葛悟說話,諸葛悟偶爾頷首,最後拍了拍師弟的肩。
難道裴響把除掉賈濟的辦法說給諸葛悟聽了?
小氣鬼,怎麼偏不告訴他。
白翎莫名不高興,林暗發現他情緒低落,安靜片刻,問:「白師弟可是有所後悔?」
「啊?」白翎立即回神。
林暗道:「你心中有事。徐郎他們不太懂,漪兒卻與我講了些許,我亦能看出一二。」
白翎第一次面對溫和的女性長輩,不知為何,沒有對諸葛悟時的強打精神,而是冒出了一絲沮喪。
兩人站在水畔,白翎踢出一塊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幾個水漂。
他猶豫道:「當師兄好累啊。林真人,你是大師姐,手下這麼多師兄師妹,肯定更難吧?」
林暗望向遠處,說:「再難,也難不過看著他們離去。甚至,無法告別。」
白翎心頭一緊,知道她說的是窈娘。除了林暗與李德在全性塔對峙的那一幕,白翎尚未見她流露過失控的情緒。時至今日,才從女修的字裡行間,體會到不曾淡去的思念與哀愁。
心臟越發縮緊,喘不過氣。白翎眼前總是閃過裴響的傷,掌心也發癢,好像到現在還未鬆開師弟的疤痕。
他不禁苦笑,良久才說:「我見過阿響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幾次了。這次……他好端端在我跟前,沒有流血,可是我更……」
林暗回頭看了一眼,確認他們的對話不會被他人聽見,才繼續道:「世間諸事,翻覆不休,人心不外乎如是。白師弟,你也會變的。」
「但是有些變化好,有些變化……」白翎看著女修溫婉平靜的神色,恍然間像被看透,無數情緒頓時找到了出口,他的笑意越發惶惑,道,「林師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聽見這個稱呼,林暗愈發端正,少頃道:「問。」
「如果你的師弟師妹喜歡你怎麼辦?你對他們完全沒有那種感情吧?可是,你又沒法答應,又捨不得他們——他們還越陷越深無藥可救了!你……你會不會有些動搖?萬一在你發覺動搖的時候,卻有——卻有——」
「卻有一場無法避免的婚事,即將與別人完成。」林暗吁出一口清氣,替他說完了難以出口的話。她無奈道,「白師弟……你快憋瘋了吧。」
女修話音落下,稍稍怔住。
因為她迎著月色瞧見,身邊人明明強撐笑臉,可是眼底水色閃動,不是映著前方的粼粼波光,而是一層浮於眸中的淚。
白翎緊抿著唇,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喃喃道:「阿響說我不喜歡他,是因為把他當小孩,所以他要自己解決賈濟,改變在我心裡的形象。其實……其實我沒有把他當小孩,是我自己……總是像小孩一樣傻。不,小孩比我聰明多了!我是傻子!林師姐,到底該怎麼辦?他、他還跟我立下賭約,如果他成功了,我……我得親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