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憐還處於既驚且怒之中,再看裴響懷裡的人,一副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的吊兒郎當樣。
顧憐火氣暴漲,喝道:「不知廉恥!還不速速下來?」
「不行。師尊,我不能御劍的。我御劍會暈。」白翎當著他的面,索性摟上師弟的肩膀,調整了更舒服的姿勢,道,「總不能勞煩師尊載我吧?」
「混帳,不去給我當開路道童便罷了,竟還出言不遜!若是被外人瞧見你二人不成體統的模樣——」
白翎道:「接下來五天都沒外人,我們可以盡情地不成體統。」
此言一出,裴響默不作聲地掃了他一眼。
顧憐則面上一片空白,少頃,廣袖一揮:「滾!!!」
強悍的靈潮襲來,整片嵌玉湖沸反盈天。一片金色的雨中,裴響和白翎化作遁光,馳往仙去山。
不過,七十二柄劍影緊隨其後,要將他們攔下。裴響連續打出劍氣,狂風呼嘯,伴隨著爆竹般噼里啪啦的金石相擊之音。白翎也甩出源源不斷的靈符,可惜兩人和顧憐的境界差異太大,擋下三十六柄劍後,劍陣成型,擋住了他們前去的步伐。
金雨蒸騰作燦爛雲霞,湧出湖心。紫衣劍修與他們相隔十里,不過一記擲地有聲的「哼」,清晰地傳到二人耳中。
顧憐冷冷地說:「三十六劍……算你們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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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吸飽水的抹布砸在地上。白翎雙手抵在上面,彎著腰從走廊一頭跑到另一頭。
待他以這種奇怪的姿勢跑回來,走廊一側便多出了一條閃亮又乾淨的水痕。
裴響在走廊的轉角處放下兩隻木桶,一隻裝滿清水,用於換洗抹布,另一隻是空的,用於擰掉污水。
他們都解掉了比較飄逸的外袍,箭袖挽到手肘,全力打掃衛生。白翎用手背擦了下鬢角,對師弟彎眼一笑,又推著抹布飛奔出去了。裴響做不到像他一樣不顧形象,用「花諭」的劍鞘頂著抹布,配合「滾水訣」洗刷走廊的另一邊。
「花諭」懸在他身後,發出「嚶嚶嚶」的劍吟。
顧憐素來自負,認為只要有他坐鎮,必能保弟子無虞。所以,白翎和裴響被抓到了紅台——即將供新人禮成、賓客享宴的所在。
此地前不久才完工,灑掃進行到一半,洞天關了。顧憐勒令二人,五天內要將場地收拾妥當。待洞天重開,須得保證一夜之內萬事俱備,令婚事如期舉行,不能讓霽青道場看本派的笑話。
師尊死要面子活受罪,白翎並不意外。沒讓他倆先將湖畔的白玉樓閣、亦即顧憐的夢微觀清掃一遍,已經算顧憐大發慈悲了。
不過,顧憐修習《法眼遍歷秘典》,任何細枝末節皆難逃他的眼睛。好處是他運功看見了諸葛悟的情狀——在一座禁制重重的法陣中靜修,並無大礙;壞處是白翎和裴響的所有小動作都被他盡收眼底,只要他想,隨時能一覽無餘。
若是別人家的師尊,定不會探查弟子的隱私,待弟子如待洪水猛獸一般,時刻提防著。
但顧憐生性多疑,面對的又是洞天頭號孽障白翎,還目睹了他跟裴響勾勾纏纏的模樣,恨不能化出一百零八號分身,圍著他倆盯梢。
一天十二時辰,唯有午後幾刻鐘,顧憐慣常小憩。於是僅有這片刻閒暇,白翎可以偷懶,或者和師弟講些不三不四的話,放鬆心情。
今日已是折雨洞天封閉的最後一天。
待天光入暮,環繞天宇的陣軌便會消融。
紅台以及周圍的館閣、排布的席位,全部清掃完畢。只剩角落裡一座五層的塔寺,高懸銅鐘,作裝飾之用。
饒是用來撐場面的建築,顧憐也下了指令,要兩名弟子把每一層階梯都洗乾淨。反正是最後一天了,圖個善始善終,白翎便沒有與他對著幹。
塔內的階梯螺旋上升,白翎和裴響一級級往上灑掃。當他們來到塔頂,吹著涼絲絲的風,恰好午後。
數日以來,二人都繫著圍裙。襯著過膝的衣衫下擺,怎麼看怎麼像白翎上輩子刷到的女僕裝。等拿上抹布和水桶,就更像了,以至於他幹家務幹得樂不可支。
忙碌的間隙,只消回頭看看黑裙女僕版師弟,白翎便能笑出聲。此時也不例外,他將抹布和水桶一放,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
隔著古老的銅鐘,師弟背對著他,仍在一絲不苟地擦拭石柱。少年人背影挺拔,白翎欣賞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笑倒。
裴響維持著平靜的臉,可是白翎這幾天總在瞅他幾眼後,莫名其妙地大笑,又不解釋是何緣故,十分反常。
眼下故態復萌,裴響略略側目,不冷不熱地道:「師兄如此喜不自勝,難道是因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