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師弟,定不會再抱著他御劍。白翎雖然言語上以此試探過,但實際上,提前安排好了代步工具。
他原想招四到六人同行,兩駕鶴車剛好。沒想到顧憐橫插一腳,還霸占了一整輛。
算了,顧憐跟著就跟著吧,留守老人怪可憐的,反正他受氣了自己會跑。白翎心裡想著,再瞧見師弟落座於對面,心情愉快地托著腦袋,對外面辭別的錢掌柜揮了揮手。
鶴車預設了目的地,一日千里,當晚可達。隨著裴響將車廂壁上的靈石按下,靈符捏就的仙鶴振翅高飛,轉眼飛上雲端。
商行安排的座駕,無比奢華。車廂空間寬敞,白翎有太多話想問,一時間卻不知從何問起,支著頭出神。
況且在頭頂的青金燈罩上,貼著傳音符籙,兩間車廂內不論有什麼聲音,彼此皆可聽到。白翎抬頭望了一會兒,發現符籙共二張,一張可讓顧憐聽見這邊講話,另一張則讓他們聽見顧憐的動靜。
忽然,裴響開口道:「見星真人。」
「嗯?」白翎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裴響停頓片刻,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白翎微微怔住,無法回答。若是肯定,勢必又牽動裴響的記憶,讓他受靈台枷的折磨。但若否定,裴響既有此問,明顯已察覺了什麼。
白翎定住心神,道:「裴道長覺得,我們見過?」
頭頂上傳來警告的咳嗽聲,白翎直接一伸手,把傳來顧憐聲音的符撕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君也在外照樣不受。
他繼續問:「裴道長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沒有。」
裴響微蹙著眉,目光落在白翎交疊於桌上的雙手,又落回白翎面上。少頃,他淡聲道:「我想多了。」
「唔。」白翎點點頭,拈起一枚果子,自然而然地塞到裴響唇邊。他以前吃什麼好東西,總是習慣性地餵給師弟一個,而師弟一定會露出不讚許的表情,然後乖乖吃掉。
果不其然,眼前的裴響重複了一遍這個流程。可當他啟唇的一剎那,便察覺了自己的反常,雙目微睜,抗拒道:「抱……」
白翎眼疾手快,不等抱歉說完,就把杏仁推進了裴響口中。他動作輕巧,指尖輕輕地蹭過裴響唇瓣,意識到這點冰涼柔軟的觸感是什麼後,白翎看著手一愣,又對面前人笑道:「抱歉?」
裴響目露驚愕,但口中有食物時不得言語,遂神色複雜地吃下了杏仁。
許久後,他承認道:「很奇怪。」
白翎觀察著他的耳釘,見沒有刺痛師弟的跡象,大著膽子問:「哪裡奇怪呢?」
「你對他人,亦是如此?」
「啊?『此』指的是——」
「會餵他們吃東西。」裴響的眼神略顯晦暗,說,「以及,相距甚近。」
白翎並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我這樣對你,冒犯了裴道長?」
裴響:「……」
裴響的眉峰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白翎立即意識到了癥結在此,這就是裴響最感到奇怪的地方。
他應該對白翎的行為不悅,問題是他沒有。
裴響確認道:「我們見過。」
他定定地看向白翎,說:「我被封鎖的記憶里,有你存在。」
窗外流雲飛渡,鶴車在湛藍如洗的高空掠過,似在一望無際的水面上行走,劃開萬千波紋。
一切都很安靜,如此高度甚至沒什麼其他的鳥兒,只有柔和的風聲。白翎強撐鎮定,微微笑問:「既然裴道長知道把我忘了,那現在的你,對我還記得多少呢?」
裴響說:「你是諸葛師兄的道侶。」
白翎:「………………」
剛積攢起來的悸動頃刻稀碎,白翎嘴角直抽,感到一口血猛衝喉頭。
窗外傳來顧憐的哈哈大笑,不用符籙都清晰可聞,甚至有他大力拍桌的聲音。
白翎幾欲噴血,好在下一刻聽見顧憐把桌子拍塌了。他生生穩住情緒,假笑兩聲道:「還有什麼?不會只有這個吧!」
「別的……我每次去參拜師尊,皆會路過你的遺……塑像。師尊說,你在和諸葛師兄的婚典上意外離世,仙去山上的弟子廊舍,是你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