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驚動了床邊的裴響,他已經穿戴整齊,每一處都一絲不苟,和以往毫無二致。
「師兄,你怎麼了。」
連問話平鋪直敘的語氣,也符合他的習慣。但是,白翎心如擂鼓,心底有個聲音在喊:「不對!不對!不是這樣——」
「裴響」緩步而來,只一拂手,將碎片盡數收起,重新取來一隻杯子。他甚至默默裝滿了新一杯水,遞給白翎。
白翎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可是他記起得太晚了,一切波瀾,已經不知被誰撫平,縱使他驚覺,亦只得渾渾噩噩地延續下去,按照既定的宿命,走完無數個日夜。
身前的裴響並未勉強他,轉而把水杯放在一旁,道:「我先出去了,師兄。」
在錯身而過的霎那,白翎倏地瞥見了什麼。
在師弟手上,纏著一圈圈繃帶。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無我
阿響受傷了?
什麼時候的事。
疑惑在白翎的心頭瀰漫,他探頭望去,卻見裴響行動如常,好像纏繃帶不是為了保護傷口,而是一種習慣罷了。
習慣——更說不通啊。師弟哪有這樣的習慣。
白翎想起剛才的幻覺,眼前出現的另一個師弟。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可是幻覺再未出現。不過是一愣神功夫,他甚至忘了,自己幹嘛杵在這兒。
好像做了個噩夢,一醒來就急著找人傾訴,可惜身邊無人,只能自己回味。然而這一打岔,便想不起來了。
白翎晃晃腦袋,快速洗臉刷牙出門。
仙去山晴光正好,今日離道會開場,還剩十二天。
客觀來說,時間緊任務重。雖然白翎已經安插了李德作內應,但問鼎一脈凶名遠播,面慈心黑的孔安且不必提,他家四代還有一位寧雪真人,據傳冷峻善斷,城府極深。白翎沒和此人打過交道,不知怎的,總覺她會是此行一大變數。
不過眼下最令白翎上心的,並非他們。
師弟靜靜立在前院的邊緣,俯瞰無邊春景,聽見身後腳步,回頭看來。
白翎微訝道:「阿響,你在等我嗎?」
裴響頷首。
白翎更驚訝了:「你不去講壇?師兄給我們報的課不一樣,不順路吧。」
兩人一直分開上課,白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就算了,裴響是每日早出晚歸的。他們只有睡前能短暫共處,甚至,裴響偶爾向仙師請教疑慮,會探討至子夜才回,白翎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上的床,連他第二天什麼時候走也一無所覺。
正因如此,之前裴響夜夜爬床,他是一點兒也沒發現。此刻想起,又兼二人衣著整齊、在光天化日下面對著面,白翎冒出了嚴重滯後的不自在。
裴響卻道:「諸葛師兄安排的課程,我已自修完畢,無別處可去。」
「哦……這麼快呀。那你跟著我吧!」
平心而論,白翎本想拒絕。他和阿響一起做任何事都可以,除了上學。若是被師弟看見他這個當師兄的上課睡覺、開小差、給書里的先賢畫像塗鴉機關槍,以後還怎麼做人?
但要讓他不幹這些事,聽課不如死了痛快!
白翎人在前面走,心在天上飛,想方設法要支走師弟。他全然沒想過裴響會騙他,對師弟所言深信不疑——先天劍骨的奇才,學習進度快是必然的,更何況他起早貪黑,肯定在諸葛悟安排的課業之餘,多學了不少。
但不讓他跟著自己的話,還能幹什麼呢?白翎思來想去,又不太放心。
他回過頭,張口欲言:「阿響——」
「嗯。」
少年神色平靜,目光未有分毫變化。在白翎回頭以前,他就一直這樣注視著師兄。
白翎不禁一怔,旋即笑道:「好奇怪啊。你昨天還目不斜視的,看我一眼都有害道心一樣,今天怎麼一直盯著我?說起來都沒問你,我那床舒服麼。」
「天下獨絕。」裴響淡淡地給出了最高評價,更讓白翎意外。
依師弟的彆扭性子,不該把他的問話當調戲、然後惱羞成怒地抨擊他的道德與廉恥嗎?
孰料裴響亦問:「師兄覺得如何。」
「啊……啊?什麼如何??」
「自然是有我在側,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