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月手執煙杆,望著裊娜的煙氣出神,直至其融入霧中。
白翎甫一伸手進芥子袋,眼前便浮現了數不清的天材地寶。其中竟然有他的老朋友,諸葛悟的「瑤池鼎」,和白翎以前用於接靈泉的「益善盂」。
這倆法器一個容有物、一個納無形,原來在千年前就歸屬展月一脈了。
白翎試著將其取出,手卻頓住。心境指引著他,挑了另一件東西:一頂灰撲撲的斗篷。
斬月見狀笑道:「避役衫?眼光不錯。穿上此物,便同守宮一般,可以融入任何場景,不易被人發現,也不會驚動法陣機關。你拿去正好,我就不用擔心是非惦記著用它去搗亂了。」
他說罷搖搖頭,又道:「唯獨一點可惜。此物是我從一名魔修手裡繳來的,他捉了幾十隻守宮小妖,煉就這身法衣。雖然我將魔修就地正法,但小妖的怨氣,不知平息了沒有。」
白翎心說你以後還拿問鼎一脈的妖王煉器呢,大哥莫說二哥。
他將芥子袋遞給裴響,裴響取出一件道袍。斬月道:「狸貓罩,也是好東西。傳言貓有九命,這衣服相當於九道護身符。」
「狸貓罩……」白翎警惕地問,「不會拿貓妖做的吧?」
「當然不是,只是蹭一蹭小貓的喜氣罷了。」
斬月吹熄了煙,起身問:「你們自己回去,還是讓我送一趟?」
白翎的視野中,浮現出一條流淌的光帶。
它所指的方向,與白翎正打算去的地方不謀而合。
他飛快地念台詞:「已經打擾仙師良多,當然不麻煩您了。預祝仙師渡劫成功,飛升成仙,舊河郡乃至全天下,往後還要仰仗您的庇佑!再會。」
棒讀過於明顯,斬月聞言,付之一笑。
白翎拉著裴響,轉身便走。光帶指的地方,正是他們剛才走到近前,但是沒機會上去的高塔。
他們身後卻傳來了斬月的聲音。
青年手執煙杆,一縷殘存的煙氣繚繞著他,在月下恍如隔世。他望著兩名意氣風發的少年,說:
「二位,我想修行至今,並非為了更好地保護蒼生。」
他停頓片刻,道,「我想讓蒼生無需保護。」
霧氣漫上河堤,將斬月的身影徹底吞沒。他亦不作停留,往林深處走去,背對白翎裴響,隨意地揮了揮手。
這瞬間,白翎很想拊掌贊同。可他心中清楚,自己在與過去的幻影對話罷了。
曾經的斬月或許心懷天下,壯志宏圖,但他永遠如此、依舊如此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更名為「展月」的呢。
三人往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白翎和裴響順著心境指引,奔赴高塔。因為斬月仙師現身發話,讓人們回去休息,所以即將竣工的法場內,空無一人。
燈火盡滅,月影抹得遍地如銀。
當白翎和裴響靠近塔底,才發現一堵高牆攔住了去路。不僅如此,牆裡還傳出大隊人馬經過的聲音。此地與靈泉水車的外圍一樣,守衛森嚴,儘是兩大葉家的家丁。
在心境中待到現在,兩人已經明了,搜魂族原本分作兩派。灰袍柳紋的葉忘家,主打讓人失憶;白衣楓繡的葉念家,則能復現過往的景象,天然克制前者。
兩家自古以來,攜手共治舊河郡。鄉親們因為有源頭直飲的靈泉,比其他地方的人仙資優秀得多。
問題是斬月為了穩固邊疆,不得不集中天下靈泉,抵禦北境魔族。於是乎,舊河郡的靈泉日益稀薄,兩大葉家之間,亦有暗流涌動。
白翎從局外人的角度,很快猜出了盛世之下的隱憂。斬月專門回鄉渡劫,恐怕也是為了穩定局勢,試圖把分散的人心再度凝聚。
可惜他失敗了。
不僅復興舊河郡失敗了,渡劫也失敗了。
白翎手搭涼棚往上看,依然看不見塔頂。這座「舊河塔」實在是高,但白翎交手過的大乘期怨靈就待在塔頂,他必須去一探究竟。
從引路的光帶可見,千年前的葉念愉、葉忘止兩位少爺,同樣登上了高塔,有所發現。白翎非去不可,是為了查明怨靈;可他倆又是為什麼呢?
裴響道:「師兄,我想起一事。」
「唔?你說。」
「我在心境中睜眼時,正在與父母對話。我不明所以,便按照眼前浮現的字句應答。他們有一事交由我辦:務必將舊河塔嚴防死守,不得讓閒雜人等靠近。即便此人是,斬月仙師。」
白翎眨了下眼,霎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