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景象都放慢了。
當顧憐進行觀測之際,強大的法場張開,迫使一眾人與物配合受審,保持靜止。
空氣變成了沉靜玄妙的淡紫色,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光流動在所有景物上,仿佛把此間變作了一幅古畫。
白翎卻因自身功法,逃脫了顧憐的影響。他左顧右盼,先給了鄰近的魔物一拳,使其把唾沫星子亂飛的嘴閉上,旋即發現顧憐背後的劍輪如同時鐘,紫炎從一側劍尖燒到另一側,待每一柄劍點燃,觀測便結束了。
時間緊迫,可是這等千載難逢的境況,白翎很難不花心思在師弟身上。
他注視著身邊人,看劍修在師尊發動法場之前便有所察覺,但未設防,只是下意識地按住胸口,護著最重要的東西。
那裡放的,莫非就是師弟準備用於求婚的東西?
白翎無法控制地猜想著,目光落於其上,終究忍住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對他這種好奇心旺盛的人而言,幾乎花費了畢生定力,以及耐心。
就是這一念之差,顧憐的觀測期滿,到此為止。
他說:「往陽關進一里地,有處禁制!」
這話是由銀鈴傳音的,他話音一落,三名弟子齊齊一震。是非知道任何關竅在顧憐的法眼視下皆形同虛設,但他必須攔住展月一脈,直到陰陽裂隙閉合。
萬不得已之下,是非祭出了本命法寶。
此物讓別人來看,一時陌生,白翎則一眼認出,萬分熟悉——因為對旁人來說,上回見識這東西的威力是一百年前了,白翎卻因漫長的沉眠,感覺離遭它的殃才過小几個月。
此物不是旁的,正是害展月一脈的三代星滅光離那夜,是非用來分隔眾人、操持局面的「方圓弈台」。
棋盤再現,彰顯天圓地方。當中一道斜貫全盤的裂痕,乃顧憐的「暮春」當年所致。
於是,顧憐也緊接著認出它了,喝道:「你何時把這垃圾修好的?居然能修好!」
是非得意地說:「老祖賜我的壓箱底之寶,豈容輕易摧折?現在……便用它來收服你們這幫逆子逆孫吧!」
他雙臂一舉,方圓弈台凌空幻化。黑影如浪潮轉眼擴散,鋪滿大地,縱橫的經緯瑩瑩勝雪,隨之蔓延,在眾人的腳下飛馳。
空間被割裂了,是非隨心所欲地排布各方勢力,仿佛自己與自己對弈,擺弄指間的棋子。
他作決斷作得飛快,魔族全部被攏到一起,不分你我。衣眠獨自面對摺仙浮屠、射日海天,還有剛失去魔尊的借骨西山。
他們頃刻間置身孤島,明明還在此境,卻遭天塹相隔,似處孤島。
經過短暫的慌亂和迷茫後,另外三家魔窟發現報仇的良機來了。衣眠落單,此時不誅殺他,更待何時?
他們哪還管是非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瘋狂地朝他涌去,把紅髮男子的身影覆沒。
與此同時,顧憐也被無形的力量拈起,放到了駕鶴與偃鳴對面。他們三人的身上,有靈光符文一閃而逝,駕鶴為「炮」,偃鳴為「士」,顧憐為「車」。
棋局之中,「車」的威力最大,橫衝直撞,盡情拼殺。「炮」則是僅次於「車」的強力棋子兒,只消中間有別的棋搭橋,無往不勝。
至於「士」,乃是「相」以下第一忠臣,「相」居九宮之內,「士」列河界之前,共同拱衛將帥。
此刻場上,並無元帥。是非親身入局,背後有「相」字亮起。顯然,值得他鞍前馬後之人,僅那位道場始祖,雲端展月。
駕鶴見狀哼笑:「我是『炮』?什麼意思,形容我的脾氣嗎,還挺合適!不過把我們三個關在一起,你想幹嘛?」
是非已經放棄了教育她,略掉象棋規則解釋,道:「你陽奉陰違、渾水摸魚,真當我心裡沒數?駕鶴,別忘了你曾經的道號是奪晴!明明已有呼風喚雨之能,卻千年來囿於蛇軀,難躍龍門。你能甘心?」
駕鶴被戳中痛點,怒道:「扯什麼廢話,有屁快放!」
顧憐亦道:「區區兩人就想擋住我的『暮春』?」
是非冷笑一聲,說:「駕鶴你由蛇化龍,只差一雙眼睛。要治你的天殘,有什麼比夢微道君的眼睛更好?那可是《法眼遍歷秘典》養出來的雙眼,要或不要,全看你們!」
霎時間,聽聞此言的人齊刷刷面色一變。
白翎和裴響隔空對望,還有諸葛悟等人,全部被分開安放,中間隔著棋盤幻化的高山深谷。但,他們不約而同地理解了是非的險惡用心。
蛇類天生盲目,即便是妖王之尊,也難以彌補天然的缺陷。不過一旦彌補,道行圓滿,那就是渡劫之機,可帶飛升!
玉板之上,戴墨鏡的少年笑容可掬。
他說:「殺了顧憐,換其雙目,飛升成聖。逆天改命亦非難事,不知『合災』二位,可否想再續前緣?」
偃鳴啟唇吐字:「殺!」
劇烈的爆鳴聲同時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耳朵,好像有一千隻鳥啼血。偃鳴張口就是致命的咒訣,強悍的靈潮直撲顧憐,與其蓮台無妄火悍然對撞。